蕭馳沉默了很久。
“殿下……”他囁喏嘴唇,神色痛苦,“可否容老夫考慮一晚?”
平王便緩緩起身。
“本王也是為了將軍好。”他放下酒杯,勾了勾唇,“功高蓋主,帝王無情,第一個下馬威便是將軍的小孫子,也不知后面將軍還會經(jīng)歷什么……將軍的心情,本王萬般理解。”
“夜已深,本王就不打擾將軍休息了。”平王揮了揮袖子,離開了營帳。
蕭馳臉色不算好看。
他桌上還放著從那堆草料里撿出來的草梗。
沉吟了半晌,他還是壓制不住心中怒火,一巴掌拍在那草梗上,五指收攏的瞬間,那草梗便化作了齏粉。
此子當(dāng)真是狠毒!
怪不得聞野那般防備。
若非上次聞野來得及時,恐怕如今他的無憂成了馬下魂,他還傻不愣登地給仇人賣命了!
蕭馳胸口起伏不定,結(jié)果身后忽然蹦出一個聲音。
“你要考慮什么啊?”那人問。
蕭馳眼睛一瞪,扭頭就看到他的椅子后面冒出個腦袋來。
“……你是怎么躲進來的?”蕭馳跟見了鬼似的。
就在他背后躲著,他卻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人身手,簡直非凡!
酒月擺擺手,撐著椅子一躍便跳了出來,“就剛剛你們出去看熱鬧那會兒……平王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你要考慮什么?”
她說著,也沒忘記正事兒,順手就將脖子上的玉佩掏出扯下遞給他。
可蕭馳卻搖了搖頭。
“我已明白聞野的意思,這玉佩,你還是帶回去還給他吧。”蕭馳重新坐下,嘆息了一聲,“這對他來說,很重要,還請姑娘好生保管。”
酒月:“……?”
啊?怎么就明白了?司馬青到底什么意思?
酒月狐疑地盯著玉佩上看下看,眼睛都要瞪穿了也沒看出來這玉佩上有字。
蕭馳反倒被她這模樣逗笑,“別看了,這上面沒有字。”
酒月只好又將玉佩收好,接著便聽蕭馳說,“老夫會給聞野一個滿意的答復(fù)的。”
于是酒月也沒能從蕭馳那兒問出些什么來。
擔(dān)心平王半夜抽風(fēng)去營帳找她刷存在感,酒月也沒多待,趕回營帳時,果然與平王在營帳外相遇。
“阿月?”平王轉(zhuǎn)身,看著從身后走來的酒月,顯然有些意外,可看清她表情后,他臉色就變了變,趕緊上前將她扶住。
“你怎么了阿月?可是腹痛?”平王看向她伸手捂著的肚子。
酒月抿著唇,微微點頭,“估計是今晚吃多了……想去如廁,卻又不像是那種感覺。”
平王回想了一下,晚上他與蕭馳喝酒閑聊時,酒月確實嘴巴沒停過。
他有些無奈,試圖伸手替她揉腹,“軍糧多是裹腹粗食,你啃了不少餅,想必是積食難受了。”
酒月連忙抓住他的手,一副不好意思地表情。
“王爺……有人看著呢。”她扭扭捏捏地避開他的手,又自己揉了揉,嘆息一聲,“頭一次來,不知不覺就吃多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平王送她回營帳,又親自去打了一壺水來,“適當(dāng)喝點水,也別飲太多,免得腹脹。”
酒月乖乖點頭,平王這才離開。
她松了一口氣,正要為自己的機智點贊,可一想到這個軍營個個都是奧斯卡,她又不是那么高興了。
自己要學(xué)的還多著的!
酒月?lián)u搖頭,翻身躺下,忍不住又開始想司馬青這又是演哪出。
上次他們來找蕭馳,救下無憂的時候,她其實都忍不住想過,那瘋癲的小馬是不是司馬青的手筆……
可是后來又遇上了那群光明正大甩鍋的殺手,還是平王派來的。
酒月又覺得這是屬于司馬青與平王之間,那特殊的死對頭的交鋒。
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沒有那么簡單。
司馬青秘密帶走了無憂,軍營里都說無憂摔死了,平王又非常熱心地幫忙找到了罪魁禍?zhǔn)住?/p>
還是皇家之物。
要知道,平王這次來,可是替皇帝辦事,勸蕭馳回京交兵權(quán)的。
替皇帝辦事,又找出了皇家的惡行證據(jù)……這不是自相矛盾么?
酒月忍不住抓了抓頭發(fā),抱著胳膊翻了個身后,腦子里又閃過平王帶著司馬青生死不明回到府上的那陣開懷大笑……
司馬青死了,平王沒了絆腳石。
若是此行完成皇帝的命令,說服了蕭馳回京……可他已經(jīng)引誘蕭馳將無憂的“摔死”歸咎于皇家。
那蕭馳回京后,會甘心上交兵權(quán),真的返鄉(xiāng)種田嗎?
酒月忍不住皺眉,外面卻又響起一陣動靜。
走到營帳外一看,又是一個粗心的小兵不小心踢到了照明用的火盆。
領(lǐng)隊的教訓(xùn)了一通,回頭見到她站在外面,又禮貌地跟她道了歉。
“打擾姑娘休息了,實在抱歉。”
酒月不在意地擺擺手,“你們夜巡也辛苦了。”
小兵們重新架好火盆,一隊人很快離開,酒月卻盯著他們的背影,電光火石間,腦子里冒出兩個字:兵馬!
是了,蕭馳回京,是要帶兵馬回去的!
如今西北大軍營里,有一半是原來就駐扎在此地的駐軍,他們常年戍守邊關(guān),一般情況下不得離開。
可還有一部分是與大燕朝打仗時,蕭馳領(lǐng)命帶來的!
如今蕭馳回京,那部分兵馬自然是要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的……還有蕭馳自己的親兵。
酒月眸光定定,有幾分恍然。
原來平王與司馬青的恩怨,歸根到底還是因平王的野心而起——
司馬青那邊早就做好平王造反的準(zhǔn)備了。
蕭馳只是將計就計。
……
蕭馳同意了。
不過因為需要花時間點兵,且西北軍營的事務(wù)也要交接給駐軍將領(lǐng),所以蕭馳會晚一段時間出發(fā)。
平王便帶著酒月先一步回京復(fù)命。
原本只計劃待個五六天,可打算出發(fā)那日又碰上了罕見的暴雨,推遲下來,這次酒月在西北待了快有十天。
回京途中,酒月清楚地感受到了平王的雀躍。
她心情有些復(fù)雜。
照目前情況來看,司馬青猜到了這事,不然蕭馳也不會配合唱戲,且在對付平王一事上,皇帝也是跟司馬青同戰(zhàn)線的。
她不由抬頭看了看。
烏云早已被日光曬散。
天,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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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后,酒月聽說的第一個消息是,司馬青命大,活下來了。
第二個消息是,司馬青瘋了。
酒月:“?”
酒月聽得云里霧里的,“什么叫瘋了?你別顧著吃,說詳細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