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朗坐在軍區(qū)招待所略顯簡陋的單人沙發(fā)上,看著對面翹著二郎腿、正慢條斯理剝著桔子的馬雪梅,胃里一陣翻騰。
桔子的清香本該怡人,卻奇異地混合著馬雪梅身上那股過于濃烈的香水味,讓他呼吸不暢。
馬雪梅的長相,實在算不上賞心悅目。
皮膚微黑粗糙,鼻翼兩側散布著幾顆顯眼的雀斑,眼睛不大,還有些腫眼泡,嘴唇厚實且顏色偏深。
此刻,她正將一瓣桔子塞進嘴里,嘴角沾了點白色的桔絡。
沈元朗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杜知知那張明艷照人、清麗脫俗的臉龐,她的一顰一笑,曾經只為他綻放……
強烈的落差感像一根細針,反復刺扎著他敏感而驕傲的自尊心。
“喂!沈元朗!”
馬雪梅不滿地提高了聲調,將桔子皮隨手扔在干凈的茶幾上,“跟你說話呢!聾了還是啞巴了?我問你,周末市里工人文化宮有內部舞會,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她歪著頭,涂著廉價口紅的厚嘴唇撇著,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沈元朗猛地回過神,壓下心頭的煩躁,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雪梅,我這幾天事情有點多,部隊里……”
他試圖解釋自己工作上遇到的困境。
自從宋佳茵出事,他的處境變得異常尷尬。雖然公安那邊的結論是宋佳茵盜竊縱火在先,隨后被不明身份的人殺害,表面上案子結了,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和宋佳茵的關系。
流言蜚語像毒藤一樣纏繞著他,同事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疏離,領導更是處處給他穿小鞋。他感覺自己像被釘在了恥辱柱上,昔日的榮光與驕傲被一點點剝離,只剩下滿身泥濘和沉重的債務。
“事情多?哼!”馬雪梅不等他說完,嗤笑一聲,打斷了他。
她站起身,幾步走到沈元朗面前,帶著濃烈香水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就是被人背后嚼舌根子嗎?多大點事兒!瞧你這點出息!”她伸出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戳了戳沈元朗的胸口,“那些人就是嫉妒!嫉妒你能攀上我叔叔,嫉妒你以后前途無量!”
她俯下身,那張并不好看的臉湊得很近,沈元朗甚至能看到她鼻尖上的黑頭。
她的聲音帶著刻意裝出來的嬌嗲,卻掩不住骨子里的刻薄:“朗哥哥~別怕嘛,有我和叔叔在呢。這破地方待得不開心?簡單啊!跟我叔叔說一聲,把你調到省城軍區(qū)去!離這些長舌婦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至于那三萬塊錢……”
她刻意拉長了語調,手指不安分地撫上沈元朗的喉結,感受著他瞬間的僵硬,“小錢而已,算個屁!我叔叔指頭縫里漏點都不止這個數。你要是想東山再起,想做生意,一句話,我再去跟叔叔要!十萬八萬都不是問題!”
馬雪梅說著,身體更加貼近,試圖將厚實的嘴唇印上沈元朗的。
那股混合著濃烈香水、桔子味和她本身并不清新的口氣,讓沈元朗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江倒海。
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布滿雀斑的臉,那雙帶著得意和占有欲的小眼睛,還有那厚得有些外翻的嘴唇,他生理性的厭惡達到了頂點。
杜知知清麗絕倫的面容再次清晰地閃現(xiàn)在腦海,強烈的對比讓他下意識地猛地向后一仰頭,避開了那個吻,臉上無法控制地流露出一絲明顯的嫌惡和抗拒。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根點燃的引線,瞬間引爆了馬雪梅積壓的怒火和自卑。
“沈元朗!!!”
馬雪梅尖利的聲音幾乎要刺破屋頂,她猛地直起身,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扭曲變形,漲成了豬肝色。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指著沈元朗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躲什么?!你嫌棄我?!你臉上那是什么表情?啊?!”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嫌我長得丑是不是?比不上你那個離了婚的前妻杜知知是不是?
她杜知知是朵花,是天仙下凡!可那又怎么樣?再好看的山珍海味,你不也吃膩了,轉頭就去舔宋佳茵那塊又騷又臭的爛肉?!
宋佳茵那寡婦有什么好?是床上功夫特別厲害,還是那股子騷味特別勾你的魂?!讓你放著家里的天仙不要,非要去偷吃外面的屎?!”
她越罵越難聽,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沈元朗臉上。
“我馬雪梅是長得不好看!比不上你前妻,也比不上你那個死鬼姘頭!可我比她宋佳茵干凈一百倍!比她高貴一千倍!我是堂堂馬副部長的侄女!
你沈元朗算個什么東西?一個得罪杜家的蠢貨!要不是我抬舉你,你到現(xiàn)在還是個在基層連隊里摸爬滾打、給人當槍使的臭大兵!”
沈元朗的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馬雪梅的每一句話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最敏感、最引以為傲的地方——他的出身、他的努力、他的尊嚴、他曾經對杜知知的背叛,甚至是對亡者的褻瀆。
他雙拳在身側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勉強克制住一拳揮過去的沖動。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馬雪梅看著沈元朗鐵青著臉、極力隱忍卻不敢發(fā)作的樣子,一種扭曲的快意涌上心頭。
她就是要撕碎他那層高傲的、自命不凡的皮!她就是要看他低頭!
“怎么?不服氣?覺得我說話難聽?”
馬雪梅雙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惡毒又得意的冷笑,用更加輕蔑的語氣繼續(xù)凌遲他的自尊,“沈元朗,你給我聽好了!在我馬雪梅眼里,你現(xiàn)在就是個靠著臉蛋和身體往上爬的玩意兒!跟我叔叔養(yǎng)的那些個玩意兒沒什么區(qū)別!別以為當了幾天營長就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她踱回沙發(fā)坐下,翹起二郎腿,姿態(tài)傲慢得像在審視一件貨物:“擺清楚你自己的位置!要不是我看你還算順眼,你以為你憑什么坐在這里?憑你欠的那三萬塊?那點錢,夠我馬雪梅找多少個比你年輕、比你強壯、比你更會伺候人的小白臉?嗯?”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沈元朗因極度憤怒和羞辱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然后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發(fā)出最后通牒:
“沈元朗,我告訴你!我馬雪梅的耐心是有限的!要么,乖乖地給我當條聽話的狗,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親我你就得把嘴湊上來!周末的舞會,你必須陪我去,還得給我笑得開心點!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