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媛臉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瞬間凝固,像一張精心描繪的面具被冰水潑過,裂開了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她精心拋出的‘核武器’,竟被杜知知如此輕描淡寫又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她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眼中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惱怒。
“不能接受?”
張媛的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絲尖銳,“杜老板,你是擔心我張媛出不起這個錢,還是信不過我的誠意?或者說……你怕了馬雪梅?”
她試圖用激將法,眼神緊緊鎖住杜知知。
杜知知迎著張媛審視的目光,沒有絲毫慌亂。她端起那杯珍貴的藍山,再次優(yōu)雅地啜飲了一口,任由那醇厚微酸的液體在舌尖流轉(zhuǎn)。放下杯子時,她的眼神沉靜而堅定。
“張小姐誤會了。”
杜知知的聲音依舊溫和,“您的財力和誠意,我從不懷疑。怕?更談不上。我只是認為,打敗馬雪梅,甚至超越霓裳閣,并非只有開一家更大更豪華的店這一條路。而且……”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霓裳閣的方向,帶著一絲洞悉的冷靜,“那并非知夏要走的路。”
張媛眉頭緊鎖,身體微微后靠,抱著手臂,一副愿聞其詳?shù)黠@帶著懷疑的姿態(tài):“哦?那杜老板的高見是?”
“我的精力,不在吸引更多擠在解放路看熱鬧的散客。”
杜知知清晰地闡述,語氣帶著一種超越時代的篤定,“我要做的,是培養(yǎng)代理商。”
“代理商?”
張媛重復了一遍這個聽起來還很新鮮的詞,眼神里滿是困惑。
“對,代理商。”
杜知知耐心解釋,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畫著無形的網(wǎng)絡,“簡單說,就是從我的‘知夏服裝店’總部批發(fā)衣服的人。
他們可以是我們江州下面縣城的個體戶,也可以是鄰市、鄰省有眼光、有銷售渠道的生意人。
他們從我這里拿到知夏品牌的生產(chǎn)的衣服,回到他們本地,或是在百貨大樓租個柜臺,甚至是在熱鬧的集市上擺個攤子,把我們的衣服賣給當?shù)氐念櫩汀!?/p>
她看著張媛漸漸睜大的眼睛,繼續(xù)描繪藍圖:“這樣一來,知夏就不再只是解放路上的一家店。它是一種風格,它是一個品牌,會通過這些代理商們,像種子一樣撒向全省,甚至全國!
這才是真正把品牌做大的根基。一家服裝店再大,能輻射的范圍也有限。
但十個、百個遍布各地的代理商呢?”
杜知知眼中閃爍著戰(zhàn)略家的光芒,“這才是真正的鋪開,真正的滲透。馬雪梅的霓裳閣,就算花再多錢裝修,也只是一家孤零零的店。它的影響力,出不了這條街。”
為了佐證自己的理念,杜知知分享了她的創(chuàng)業(yè)史:“張小姐可能不知道,我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桶金,可不是靠開店。
是幫我堂哥的單位新民造紙廠,推銷他們新生產(chǎn)的衛(wèi)生巾。”
她看到張媛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和不易察覺的尷尬,坦然笑道,“這東西對很多女性來說還是稀罕物,甚至有點羞于啟齒。我就是從紡織廠、醫(yī)學院、部隊家屬院去跑,去科普,去建立銷售點,硬是打開了銷路。
后來,又幫紡織廠推銷過新式內(nèi)衣。靠的都不是一個大店鋪,而是找準需求,建立可靠的銷售渠道和產(chǎn)品本身的質(zhì)量。”
杜知知總結(jié)道,語氣帶著對馬雪梅模式的不屑:“做生意,穩(wěn)扎穩(wěn)打,建立牢固的渠道和過硬的口碑,比砸錢造一時風光更重要。
馬雪梅那樣?純屬敗家!金山銀山也經(jīng)不住她那樣只出不進、只圖表面熱鬧的折騰。而且……”
她嘴角勾起一抹洞察的微笑,“您也說了,她店里那些衣服過于標新立異。深V亮片漁網(wǎng)襪,有幾個正經(jīng)人敢穿出去?
現(xiàn)在開業(yè)新鮮,大家圖個熱鬧,買衣服送香水、抽獎旅游確實能吸引人。但這陣風頭過去了呢?
有多少人會為那些穿不出去的‘奇裝異服’買單?她的品味,脫離了江城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實際,注定是曇花一現(xiàn)。”
“至于應對她現(xiàn)在的招搖,”
杜知知從容地補充道,“我自有計劃。我會引入女性內(nèi)衣專柜,引進一些款式新穎、穿著舒適的文胸、內(nèi)褲。
您也知道,國營商店里的品類少得可憐,還保守得很。這是實實在在的需求空白點,能吸引真正有購買力的女性顧客,也是對她說我們‘老土’的最好回擊。”
她眼神清澈,帶著成竹在胸的淡定,“我們就靜觀其變。她的經(jīng)營模式,根基是虛的,自己就會‘作死’。我們只需要在她倒下時,穩(wěn)穩(wěn)地接住市場就行。”
張媛沉默了……
她端著已經(jīng)微涼的咖啡,沒有喝,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杜知知。杜知知這一番話,關(guān)于代理商、渠道、內(nèi)衣專柜……
這些概念和策略,完全超出了她對服裝店的認知。她意識到,杜知知的眼界和商業(yè)頭腦,遠非馬雪梅那種暴發(fā)戶式的撒錢能比。
這確實是一種更高維度的格局。
佩服歸佩服,但張媛胸中那口憋了幾年的惡氣,豈是“靜觀其變”就能平復的?
她放下杯子,身體前傾,眼中復仇的火焰并未熄滅,反而燒得更旺:“杜老板,你的想法很……超前。我承認,我小看你了。但是!”
張媛加重了語氣,“難道我們就這么干看著她在報紙上大放厥詞詆毀你?看著她的破店暫時人頭攢動?看著她小人得志的嘴臉?這口氣,你能咽得下?我張媛,咽不下!”
杜知知看著張媛眼中燃燒的急切和不甘,知道這位盟友需要更明確的“戰(zhàn)場”。
她端起咖啡勺,輕輕攪動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動作優(yōu)雅而緩慢。咖啡勺碰著杯壁,發(fā)出細微而清脆的聲響。
她抬起眼,目光如冰錐般銳利,直刺問題的核心:“張小姐,稍安勿躁。打蛇,要打七寸。”
她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她馬雪梅一個被張家退婚、聲名狼藉的女人,如今敢這么囂張地燒錢炫富,開這么大一個店,動不動就進口面料、滬上七日游……她憑的是什么??”
張媛瞬間領(lǐng)悟,瞳孔猛地一縮,幾乎是脫口而出:“她叔叔!馬部長!”
“沒錯。”
杜知知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她仗的,就是馬家那棵大樹。沒有她叔叔在背后撐著,她哪來這么多錢揮霍?哪來這么大膽子招搖?”
她直視張媛,眼神意味深長,“那么,張小姐,馬家真正的根基在哪?他們最賺錢的營生是什么?支撐馬雪梅這么燒錢的金山銀山……就那么干凈嗎?”
這幾句話,醍醐灌頂!
張媛只覺得一股電流瞬間竄遍全身!
她之前只想著在商業(yè)上碾壓馬雪梅出氣,卻忽略了最根本、最致命的一環(huán)——馬家本身就不干凈!
張媛眼里驟然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那是獵人終于鎖定獵物致命弱點的興奮和狂喜!
她猛地靠回椅背,臉上綻開一個暢快淋漓的笑容,之前的急切和惱怒一掃而空。
張媛猛地端起自己那杯已經(jīng)冷掉的藍山咖啡,也不管滋味如何,仰頭一飲而盡!仿佛那不是咖啡,而是壯行的烈酒!
“我明白了!杜老板,高!實在是高!”張媛看向杜知知的眼神充滿了欣賞,“這杯咖啡,太值了!合作愉快!”
她站起身,向杜知知伸出手,姿態(tài)重新恢復了優(yōu)雅,“我會讓馬雪梅知道,她炫的不是富,是催命符!”
她頓了頓,看著杜知知,語氣滿是期待,“至于生意場上,杜老板,我期待你給那個蠢貨,好好上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