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杜知知就帶著小姨杜紫英去了縣城找大表哥杜晏春。
杜晏春退伍之后,分配到了造紙廠保衛處。80年代,每個國營企業都配備保衛處。這個時候的保衛處擁有很大的職權,類似于派出所。
杜晏春見小姑跟表妹來找自己,嚇了一跳,以為家里出了大事。
“小姑,表妹,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兒?”
看見杜晏春神色慌張的樣子,杜知知調皮一笑。
“表哥放心,家里好著咧。我跟小姨回老家看望姥姥跟大舅舅。你不在家,小姨想你,所以我們過來看看你呢。”
杜晏春一愣,撓著頭別別扭扭的不好意思:“我,我也想你們。”
杜晏春說不來甜言蜜語,他自己說著別扭,別人聽了也不自在。
杜知知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強忍著笑將手里的籃子遞給杜晏春。
“二姥姥早上新烙的大餅,那兩個玻璃罐子里裝的是你愛吃的辣椒醬。里面還有兩件新買的確良襯衫,一條牛仔褲,還有你最喜歡的回力球鞋。”
杜晏春傻笑著接過籃子,看著杜紫英一臉感動:“謝謝小姑,讓您破費了。”
杜紫英抿嘴淺笑,“不用客氣,你現在在單位里上班,跟部隊里當兵是不一樣的。行頭上講究一些,別人也高看你一眼,人靠衣裝馬靠鞍,利來如此。”
杜晏春一臉心虛,更不好意思看小姑了。
杜知知目光敏銳的在杜紫英與杜晏春中間游走,發現這姑侄二人之間的氣氛十分的微妙。
雖然不知道這姑侄倆發生了什么,但杜知知聰明的看不出來,只要小姨不說,她絕對不會刨根問底追問。
“呃,大表哥,其實這次找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杜知知將自己想要批發衛生巾的想法,簡單的跟杜晏春說了一遍。
“我們廠的衛……”
杜晏春說了一半,環視了一下左右,壓低聲音一臉質疑:“我們廠的衛生巾,賣都賣不出去。”
這個年代,衛生巾那是令人說不出口腌臜物。從一個大男人嘴里說出來,很容易被人扣上耍流氓的帽子。
“別人賣不出去,不代表我賣不出去。”
杜知知一臉篤定,嘴角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大表哥,你就相信我吧。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難道還不相信姥姥跟小姨的眼光嗎?她們倆都被我說服了,你還擔心啥?”
杜晏春很想說一句你吹牛,可想想表妹的脾性,又覺得不太可能。更何況她連奶奶、小姑都說動了,也許這種女人用的玩意兒,也只有女人才能賣出去。
杜晏春也不反對了,“你們覺得能干,我也沒啥說的。我這就帶你們去找廠長。”
杜知知笑著擺手,“不著急,你先帶我們去印刷廠,打一些宣傳畫。然后再去找廠長談業務,也來得及。”
雖然已經改革開放了,但是北方一些國企大廠姿態依舊高高在上,輕易不會跟普通老百姓做生意。
造紙廠跟印刷廠業務往來多,有杜晏春出面定制宣傳畫,會比杜知知自己順利很多。
三個人從造紙廠出來,攔了一輛人力三輪車趕往印刷廠。
“少生優生,幸福一生。”
“家養一只兔,不缺鹽和醋。”
“學好數理化,走到哪里都不怕。”
一路走街串巷,墻體上隨處可見的紅色宣傳標語。悅耳的廣播聲,不時的傳進耳朵里。
三輪車顛了二十分鐘,一行人到了印刷廠門前。
保衛人員攔住了三輪車,“外來人員不許入內,下車在門口登記之后,走進去。”
這時杜晏春身上的工裝起到了作用,“同志,我是造紙廠保衛處的,過來談業務。”
杜晏春人都沒下車,保衛人員看了一眼他胸前繡著的小字。放松了警惕,大手一揮主動給三輪車師傅指路。
“銷售科在辦公樓左邊,三輪車停在大門口邊上,不能亂走啊。”
“好嘞。”
三輪車師傅聲音洪亮,雙腳用力一蹬駛進了印刷廠。
“還得是你們造紙廠的工人啊,除了你們,我就沒見別人能把三輪車蹬進來的。印刷廠的保衛,一個個牛的不行。”
三輪車師傅一臉唏噓,作為底層的小人物,十次有八次被擋在大門外。不讓進就不讓進,可恨的是很多時候那群保衛還要砸車打人。
這一次,僅憑著一身衣服就能進印刷廠大門,還受到了禮待。
這種落差感,讓三輪車師傅很不舒服。
杜知知神色復雜看了一眼保衛處,“人性最大的惡,在自己權利范圍內最大程度的為難他人 。他們這種人,過幾年就牛不起來了。”
幾年后私人印刷廠遍地開花,高高在上的國有印刷廠很快就會破產關門。
三輪車師傅咧嘴一笑,以為杜知知實在安慰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杜晏春低頭沉思,反復咂摸著杜知知那句‘在自己權利范圍男最大程度的為難他人’。
杜紫英則是深深地看了杜知知一眼,思緒飄向了遠方。
銷售科的房門敞開著,杜晏春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門板。
辦公室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臉盤十分富態的婦女,端著搪瓷茶杯笑著站了起來。
“杜科長,什么樣的大單子,還要您親自跑一趟?”
“曲大姐,這是我家的親戚。她們想要定制一批圖冊,本來想在市里做的,讓我攔住了。市里印刷廠的水平也就那樣,不如找自己人定做更踏實。 ”
“這是我親表妹,后面這位是我姑姑。”
曲大姐一聽“親表妹”,笑容綻放的更大,使勁的夸贊:“哎呀,原來是表妹啊。怪不得我覺得你們倆長得有點連相呢。嘖嘖嘖,你們老杜家的底子真是好啊。你們三口人站一起,真是一個比一個好看,像是電影明星似的。”
曲大姐拿出一個票據本,笑盈盈的看著杜知知:“小妹啊,你有沒有樣版啊?就是想要印刷什么樣的圖案,具體是什么規格的?”
杜知知從包里掏出一張圖紙,遞到了曲大姐手里。
“樣版我沒有,這是我自己畫的設計圖。畫的也不是太好,麻煩咱們得設計師幫忙修改修改。”
曲大姐接過圖紙,笑著朝身后吆喝了一聲:“婉婷啊,來活了。”
“呦,宣傳衛生巾啊?杜科長,你們造紙廠咋還賣這玩意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