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龍的車子性能很好,晚上路上車又少,所以一路上他都開得很快,短短一個多小時,就從林城回到了京州。
進了市區之后,他沒有去市政府大院,而是一腳油門,徑直來到了京州市政府招待所。
作為省會城市的招待所,京州市政府招待所的條件比下面縣市招待所的強不少。尤其是三樓專門改造了幾個套間,裝了當時稀罕的窗式空調,冬暖夏涼。
趙瑞龍他爹,現任京州市長的趙立春嫌棄市政府辦公室夏天悶熱冬天陰冷,便借口有老寒腿,常年占用著其中一個最好的套間。
既當休息室,也當半個辦公室和會客室。
招待所的人都很熟悉趙瑞龍的車子,看到他進了院子,立刻就有工作人員迎了上去。
趙瑞龍隨手將鑰匙拋給對方,讓其幫忙停車,然后徑直穿過鋪著暗紅色地毯的大堂,熟門熟路地上了三樓。
趙立春的秘書李達康正坐在會客室靠窗的一張舊辦公桌后整理文件。
他二十多歲,身穿一套灰色夾克,整個人透著一股沉穩干練又帶著點書卷氣的味道。
看到趙瑞龍進來,李達康臉上立刻露出一個帶著些許恭敬的微笑,招呼道:“瑞龍回來了。”
“嗯。”趙瑞龍隨意地應了一聲,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一樣,一屁股癱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沙發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李秘書,快給我弄點吃的來,剛從林城趕回來,餓了。”
他的語氣里帶著理所當然的吩咐意味,顯然并沒有把李達康這位市長秘書當回事。
“好的,我馬上讓前臺送份簡餐過來。”李達康卻沒有絲毫遲疑地應下,立刻就拿起電話呼叫了前臺。
趙瑞龍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晃著腳尖,等李達康打完電話之后,才指了指里面緊閉的套間房門,問道:“老爺子休息了沒?”
“趙市長還沒休息呢,不過心情可能不太好。”李達康壓低聲音道:“不過,剛才有個副市長來過匯報工作,兩個人好像談得不太愉快……”
趙瑞龍聞言,不由得嗤笑一聲,滿臉不屑地道:“又是陳巖石那個老頭把?是不是還是揪著老爺子在這招待所吹空調的事兒不放呢?這老東西,咸吃蘿卜淡操心!”
李達康臉上陪著笑,沒接這話茬,想起剛才劍拔弩張的一幕,他依然還忍不住心驚肉跳。
陳巖石老頭也實在太耿直了點,居然指著趙立春鼻子批評他脫離群眾,搞特殊化,說他占用招待所空調房辦公是嚴重的作風問題,甚至還逼著趙立春寫檢討,在常委會上做自我批評。
氣得趙立春當場就摔了杯子,直接咆哮著讓陳巖石滾出去。
李達康的沉默無疑印證了趙瑞龍的猜測,他撇了撇嘴,突然又想起一個事,道:“對了,李秘書,我讓你幫我收集的那些素材,弄好了沒?就是關于基層企業改制那個社會調查的。”
“準備好了。”李達康立刻從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遞給趙瑞龍,道:“都在這里面,按你之前提的幾個方向整理的。”
趙瑞龍接過文件袋,打開掃了一眼,只見里面裝滿了剪報、內部調研報告摘要和李達康自己整理的分析筆記,字跡工整清晰。
他將資料裝回文件袋,隨手又遞還給李達康,懶洋洋地道:“先放你這兒吧,我一會兒出來再拿。我先去看看老爺子。”
說罷,便站起身,徑直走到套間房門前,象征性地用手指敲了兩下門板,不等里面回應,然后就直接擰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燈光調得有些暗。
趙立春正靠坐在寬大的單人沙發里,閉目揉著太陽穴。
他穿著熨帖的白色襯衫,領口松開了一顆扣子,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但眉宇間殘留的怒氣和深深的疲憊感卻難以掩飾。
聽到開門聲,他睜開眼,目光掃向兒子,眉頭習慣性地皺起,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回來了?林城那邊的事情處理得怎么樣?”
趙瑞龍大喇喇地在旁邊的沙發上一癱,翹起二郎腿道:“都處理好了,就是那個孫天寶,感覺他有點疑神疑鬼的,老覺得那個新去的祁同偉在憋什么壞要跟他過不去,我就沒有提退股的事兒。”
說到這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明顯的不忿,道:“爸,至于嗎?咱們真有必要這么怕那個姓祁的嗎?孫天寶那個礦可是個印鈔機!日進斗金!咱們好不容易占著干股,真就這么退了?太可惜了!”
趙立春走到書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沉著臉,目光如炬地盯著兒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貪心!不要因小失大!”
他手指重重敲了下桌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你爹我,好不容易才搭上趙家這條大船,得到一些支持,坐到現在這個位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為了那點煤礦的蠅頭小利,去招惹祁家那樣的龐然大物?萬一節外生枝,給趙家惹來麻煩,誰擔待得起?”
他的語氣嚴厲,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趙瑞龍被父親的目光和話語壓得氣勢一窒,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反駁,但最終還是悻悻地低下頭,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那,那我過兩天再抽空去趟林城,跟孫天寶把退股的事情談了吧。”
他頓了一下,想起孫天寶的狀態,又遲疑著補充道:“不過,這次去,我也感覺孫天寶有點不對勁,好像有點心神不寧的,可能那個礦山還真有點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我琢磨著,現在變現退出來,落袋為安,說不定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