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趕路要緊,離混元大陸修仙者聚集的中樞城還有段很長的路。”
六人在斷巖下稍作休整便起身,天墟捏著一張泛黃的獸皮地圖仔細端詳,指尖劃過地圖上燙金的星軌標記,“按主人留下的指引,往東過了‘風蝕七丘’,應該能找到傳送陣的殘基。”
結界外的荒原上,風沙裹挾著細碎的青金色靈氣光點掠過寧不紈的指尖。曾經能輕易凝聚魔刃的手掌此刻止不住發顫,丹田處金丹碎裂的余痛仍如細針般啃噬著經脈。
他低頭盯著掌心新浮現的淡金色脈絡——那是境界跌落到“地坤境”后,凡俗武者的氣血之力在體內重新扎根的痕跡,如細弱卻堅韌的藤蔓,沿著掌紋向虎口處蜿蜒生長。
指尖無意識地蜷起,觸到掌心粗糙的紋路時,寧不紈忽然想起自己曾在魔宮之巔俯瞰眾生的模樣,那時掌心翻涌的是墨色魔紋,而非如今這抹帶著溫熱氣血的淡金。風沙撲進眼底,他卻沒抬手擦拭,只是默默將手掌按在腰間舊劍上——劍身的涼意混著掌心脈絡的溫熱,竟讓丹田處的隱痛淡了幾分。
“走吧。”天墟將地圖折好塞進懷中,玄鐵護腕在風沙中發出輕響,“東邊風蝕丘的靈氣波動還算平穩,咱們抓緊時間——”話音未落,便瞥見寧不紈發顫的手腕,卻見那人已率先抬腳,淡金色脈絡隨步幅在掌心明滅,像在沙地上踩出了一路未燃的星火。
六人身影漸次沒入風沙,荒原上的靈氣光點仍在簌簌飄落,落在寧不紈掌心的淡金脈絡上,竟如被悄悄接住的流螢——曾經的魔刃之力隨金丹碎裂而散,此刻凡俗氣血卻在經脈里扎下了新的根,雖不如從前鋒銳,卻帶著股“落地生根”的沉穩,在這荒蕪的結界外,為即將踏上的漫長前路,埋下了抹帶著體溫的光。
“可惡,如今這副破損的身體,別說靈氣支持,連靈力都聚不起來,短時間怕是沒法行動自如了……”
指尖寒光一閃,寧不紈摸出半塊刻著“寧”字的碎玉佩——那是師尊血煞老祖飛升前賜下的本命信物,此刻邊緣還纏著幾縷即將消散的黑霧,本該護主的殘魂之力,竟被一張不起眼的符紙震得粉碎。
“那六個人到底什么來歷?”他捏著碎玉的指節泛白,掌心淡金色的凡俗脈絡因用力而微微凸起,“連老祖藏在玉佩里的殘魂都擋不住……”
喉間泛起腥甜,寧不紈清楚記得方才那道符紙拍下時的場景:玉佩驟然發燙,老祖的虛影剛浮現半張臉,就被符上的金光撕成光點,碎玉濺在他胸口時,丹田處金丹碎裂的舊傷竟被震得再度崩裂。若不是這殘魂最后替他擋下致命一擊,此刻他怕是連握碎玉的力氣都沒了。
風沙卷著碎玉上的黑霧掠過眼前,他忽然想起老祖飛升前說過的話:“外物終是鏡中花,唯有自身神魂強了,才是真的強。”
如今玉佩碎了,殘魂散了,曾經依賴的魔修底蘊化作塵埃,反倒是境界跌落后新長的淡金色氣血脈絡,正順著掌心傳來細微的溫熱——像在提醒他,如今能靠的,只剩這副帶著凡俗傷痛,卻實實在在活著的身體。
“不管是誰……”寧不紈將碎玉塞進內襟,指尖擦過掌心脈絡,發顫的手腕竟漸漸穩了些,“等我把這凡俗氣血練透,總有再站起來的時候。”
荒原的風掀起他破碎的袖口,露出小臂上新結的血痂,混著淡金色的脈絡,像幅沒畫完的畫——曾經的魔刃天才如今狼狽不堪,卻在碎玉與符紙的余威里,摸到了比靈氣更扎實的東西:活著的重量,和重新開始的力氣。
“那可是大帝境大圓滿飛升前留下的殘魂,竟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寧不紈盯著掌心半塊碎玉,指腹擦過殘片上凝而不散的大帝境威壓——本該在致命時刻“自啟護主”的殘魂,如今只剩一縷游絲般的氣息纏在“寧”字紋路上,連虛影都未凝成,便被符紙震得支離破碎。
好在殘魂殘留的溫熱還貼著掌心淡金色脈絡游走,像瀕死的燭火,勉力替他壓制著丹田處的灼痛。
“不好!有人在練魔功,那是在利用魔氣祭界,吸取方圓百里人族的氣運,若是哪個倒霉蛋撞上來……!”
神機營千衛林莉指尖火靈騰起,卻見霧氣翻涌處,寧不紈的臉在魔氣中若隱若現,掌心正掐著“生魂獻祭”的法訣。
她瞳孔驟縮——對面百步外,一個婦人抱著孩童正機械地邁步,雙腳碾過沙礫卻毫無聲響,雙眼發直如死魚,眼皮半闔著只剩眼白,神情死板得像被抽去魂靈的木偶,唯有懷中孩童軟趴趴地歪在臂彎里,小拳頭攥著婦人衣襟,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林莉的火刃在指尖抖了抖——百步的距離,魔氣已將婦人孩童的生機裹成了薄紗般的虛影,她能清楚看見寧不紈指尖法訣牽引著細若游絲的灰氣,正從婦孺周身往他掌心匯聚。
可詭異的是,那些灰氣掠過寧不紈掌心淡金色脈絡時,竟泛起細碎的光點,像被什么東西悄悄濾過了一層。
“站住!”林莉的喝聲被魔氣吞掉大半,卻見寧不紈忽然抬眼,眸中血絲比先前更濃,掐訣的手指卻在袖口陰影里快速翻轉。婦人機械的腳步突然頓住,離他只剩五十步的距離,懷中孩童的小腦袋忽然歪了歪,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那是被魔氣鎖了喉的征兆,連啼哭都成了奢望。
更讓她心驚的是寧不紈周身的變化:細密的裂紋從他眉心蔓延至脖頸,像蛛網狀的氣運紋路在崩裂,每道裂紋綻開,就有一縷淡金流光從中溢出,卻沒匯入祭界,反而凝成細鏈纏向婦人孩童的腳踝。
百步外的魔霧深處,祭臺的黑色光團突然震顫,顯然是法訣引動了陣眼——原來他掐的不是“生魂獻祭”,而是用自身氣運做餌,反向勾住了魔陣對生魂的吸力。
婦人的眼皮忽然顫了顫,眼白里透出一絲混沌的清明,抱著孩童的手臂無意識地緊了緊。
寧不紈的嘴角溢出鮮血,卻盯著百步外的她揚了揚下巴,掌心法訣猛地一收——那些本該被抽離的生機流光突然倒卷,裹著婦孺的身形往后退,一直退到林莉火靈能籠罩的范圍,孩童的小手指尖終于透出丁點血色,在魔氣里像顆微弱的星。
“帶他們走。”寧不紈的聲音沙啞得像碎沙,周身裂紋因發力而擴大,唯有掌心淡金色脈絡仍在劇烈跳動,如同一根連著凡俗氣血的錨,將即將散佚的生機死死釘在體內,“百步內是魔陣‘生魂虹吸區’,他們再往前……就真沒救了。”
林莉這才明白,“百步外”的婦人孩童不是自己走來,而是被魔陣當成“活祭引子”推來的——而寧不紈用自身做“誘餌中轉站”,在百步距離間布下了氣運與氣血的屏障,既不讓婦孺踏入致命范圍,又借魔功特性反推陣眼。
她看著婦人機械的神情漸漸有了波動,孩童無意識地蹭了蹭母親的脖頸,忽然覺得眼前這人掌心的淡金脈絡,比任何高階靈氣都更燙人——那是用凡俗之軀硬扛魔陣的狠勁,也是在百步生死線前,不肯讓無辜者再近半步的執念。
魔氣呼嘯著卷過百步沙地,寧不紈望著婦孺退到安全區的背影,指尖掐碎了最后一縷殘魂氣息——老祖的殘魂終究沒能護他,卻借這縷氣息讓他看清了魔陣的破綻。
掌心的裂紋還在疼,可遠處孩童終于發出的一聲微弱啼哭,卻像把生銹的刀,硬生生在他滿是魔氣的胸腔里剜出塊溫暖的地方——原來比起大帝境的殘魂威壓,這百步內用凡俗氣血守住的生機,才是此刻他體內最堅韌的“護主之力”。
“很快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四周已經來了數十名呆若木雞的百姓,他們正邁著機械的步伐,朝著寧不紈緩緩靠近。”
林莉指尖火靈跳動,扭頭沖身后弟子大喊:“張羊!快帶人攔住這些百姓,絕不能讓他們靠近那片魔氣!”
被喚作張羊的青年應聲抬頭,玄鐵護腕在風沙中撞出清響。他本名張揚,早年因行事乖張跋扈,被母親狠下心改名“張羊”,取“藏鋒守拙”之意,又托人將他塞進邊塞行伍。
誰想這一送,倒送出具璞玉——他天生筋骨強健,又吃得了苦,從扛槍站哨的大頭兵做起,靠一招“夜襲三百里破敵糧營”的狠勁嶄露頭角,不到三年便被神機營看中,如今已戴著“百衛”腰牌,成了營中能獨當一面的硬手。
風沙卷過他護腕上的玄鐵刻痕——那是入伍時親手鑿的“忍”字,邊緣早已被磨得發亮。
此刻他盯著前方機械邁步的百姓,掌心因修煉“乾坤九陽訣”泛起淡淡溫熱,氣海穴藏的火核隨呼吸輕顫,卻沒透出半分灼意——這套功法被墨辰改良后,熱流早如溫火融于血脈,唯有運勁時,太陽穴才會泛起極淡的紅意,像被風揉碎的晚霞,轉瞬便隱入皮膚。
“張百衛,怎么辦?”身后新兵的聲音帶著顫音。他摸了摸護腕上的“忍”字——當年母親流著淚在他腕間系上玄鐵時說,“羊兒要學會低頭,不是怕人,是要把勁攢在該使的地方”。
此刻他足心涌泉穴貼著沙地發燙,地脈的溫熱順著經脈涌進氣海,與火核共鳴的瞬間,整個人如扎根荒原的胡楊——這套功法的妙處,從來不在體表顯跡,而在體內九大穴位如暗火流轉:氣海納火如藏地爐,膻中聚氣似凝柔盾,勞宮分勁便成溫刃,全憑心意調度,不著半點外露的鋒芒。
“散開圍攏,用‘膻中柔勁’托住百姓。”他沉聲道,身形一閃便踏入人群,掌心虛攏如抱嬰孩,熱流在膻中穴化作無形軟甲,觸到百姓僵硬的手臂時,竟如春風化雪般將他們的沖力卸去。
曾有人笑他修煉時不見異象,他卻在無數次實戰中摸清了門道:墨辰創的“乾坤九陽訣”,本就是“藏火于身,化勁于意”——就像他如今的性子,沒了早年的張揚,卻在每個穴位的運勁里,藏著“護人不傷人”的韌勁兒。
遠處林莉的火靈爆閃,他看見寧不紈掌心的淡金脈絡在魔氣中明滅,忽然想起墨辰說過:“真正的火勁,該像地底的巖漿——看著沉寂,卻能在需要時撐起整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