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幫我們……”婦人抱著孩子哭啞了嗓子,看著她肩頭的傷,“你們不是和官兵一伙的嗎?”
蘇明雪喘著氣,扯下袖口的玄清門徽記——那枚繡著云紋的布條此刻沾滿了血污:“玄清門有玄清門的道,可道不該分江湖與朝堂。”
她轉頭看著弟子們,他們正將受傷的流民背到安全處,有人用隨身的金瘡藥給老人敷傷,有人把干糧分給啼哭的孩子——這些曾在山門里練劍的少年,此刻眼里沒了“正道弟子”的傲氣,只有看見百姓受苦時的不忍。
巷子盡頭,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顫巍巍走來,懷里抱著個木盒:“姑娘,這是我藏了十年的『解磷散』,治白磷毒的。”
他打開木盒,里頭是褐色藥粉,“三天前有個年輕人來送藥,說『江湖不該讓百姓流血』……他袖口的劍穗,和你們的很像。”
蘇明雪指尖一顫——那是大師兄陸沉的劍穗樣式。她忽然想起昨夜涼亭里的對話,想起陸沉說“總得守住自己的道。”
原來在她帶弟子來流民窟時,陸沉早已察覺了不對勁,先一步派人與流民接觸,甚至悄悄送來了解藥——所謂“正道”,從來不該是聽令于朝廷的旗幟,而是看見百姓苦難時,肯伸出的那只手。
與此同時,城東商盟的“聚寶貨棧”外,陸沉混在搬運工里,看著伙計們往馬車上裝木箱。箱子縫里漏出的不是綢緞布匹,而是泛著冷光的箭頭——每支箭頭都淬著青磷毒,分明是青鱗會的獨門暗器。他摸了摸腰間的“清霄劍”,忽然聽見貨棧內傳來爭吵聲:“晉王說了,這批貨月底前必須送到幽州!”
是商盟少東家的聲音,“神機營盯著江湖又如何?如今百姓恨透了青鱗會,咱們借他們的名頭做事,誰能查到咱們頭上?”
“可青鱗會快被剿沒了,萬一朝廷回過神來……”另一個聲音帶著遲疑。
陸沉瞳孔驟縮——原來商盟才是幕后黑手:用白磷粉毒井水嫁禍青鱗會,煽動百姓仇恨江湖勢力,再借朝廷清剿的名義,光明正大地為慶王運送軍火。所謂“江湖動蕩”,不過是朝堂上權利爭奪的幌子,而百姓的血、江湖人的命,都成了棋盤上的棋子。
他悄悄退到貨棧后巷,掏出玄清門專用的傳信煙花——不是向師父報信,而是向流民窟的蘇明雪示警。
煙花在暮色里炸開,凝成一朵小小的劍花——那是玄清門弟子間“有密報”的暗號,卻從未用過“不向師門,向江湖”的時刻。
貨棧內,商盟少東家聽見動靜,冷笑一聲:“玄清門的人?來得正好。”
他揮了揮手,暗處的死士握緊了刀柄——這些死士穿著青鱗會的服飾,袖口繡著醒目的鱗片花紋,正是要再演一場“青鱗會暗殺正道弟子”的戲碼,坐實江湖勢力“十惡不赦”的罪名。
暮色漸濃,流民窟的篝火映著蘇明雪肩頭的血,貨棧的陰影里藏著陸沉握緊的劍。曾經被視為“正道棟梁”的玄清門弟子,此刻站在了朝廷與江湖的夾縫中:一邊是御賜的令牌,一邊是百姓的眼淚;一邊是師門的規矩,一邊是本心的叩問。
而當陸沉的劍劈開貨棧的木門,當蘇明雪將「解磷散」分給最后一個中毒的孩子,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正將這場由江湖引發的亂局,推向更洶涌的漩渦——
原來真正的動蕩,從來不是刀光劍影的明斗,而是當“正義”被權力染色,當“信仰”被利益割裂,那些曾以為“非黑即白”的人,忽然發現自己站在了灰色的地帶。
流民窟的火光中,有人撿起了武徒遺落的劍——那是個曾靠打柴為生的年輕人,如今看著家人因毒水而亡,看著官兵燒毀他的草棚,第一次覺得,比起忍氣吞聲,握劍的手,或許能護下更多。
而遠處的京都,神機營都督府內,李長峰看著手中的密報,眉頭越皺越深:“商盟貨棧藏軍火,玄清門弟子私通流民……”
他忽然想起陳三虎說的話,想起黑風峽里那半枚刻著“玄”字的令牌——晉王的布局比他想的更深,不僅借江湖勢力攪亂市井,更想讓正道門派與朝廷離心,好趁機在邊疆屯兵。
窗外,一場春雨淅淅瀝瀝落下,沖淡了臨安城街頭的血腥氣,卻沖不淡藏在暗處的陰謀。
當陸沉與蘇明雪在貨棧與死士交手,當流民窟的年輕人握緊了手中的劍,他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為“叛亂”的星火添柴——從江湖到市井,從市井到人心,當越來越多的人發現自己被謊言裹挾,被命運推著走向深淵,這場本該是“朝堂博弈”的戲碼,卻變成“民心向背”的反戈。
雨越下越大,玄清門的大旗在清霄山巔獵獵作響,卻再也照不亮山腳下那片被陰影籠罩的江湖。
而某個草棚里,那個曾接過蘇明雪干糧的孩子,正盯著自己發顫的手——他不知道什么是江湖,什么是宗師境,只知道今天,有個穿青衫的姐姐,用自己的血,替他擋住了炸響的火光。
這江湖的亂,終究是要落到人心里去的。而人心一旦亂了,便如離弦之箭,再難回頭。
另一邊,六個人為了徹底解決蛛王對他們的威脅,決定一勞永逸解決掉它。
此時,他們追尋蛛王蹤跡已經到有第三個晝夜了,巖濕地的青苔泛著冷光,六人的圣體印記在黑暗中連成六色光帶——終于,在巖壁下的積水潭邊,他們堵住了那團蠕動的黑影。
他們看到裂足蛛王的再生足已恢復如初,腹甲的傷痕卻結著紫黑痂塊,顯然上次重傷未愈。
它似乎察覺到必死的結局,復眼閃過狠厲,螯肢摩擦間竟發出金屬鳴響,數十條節肢同時蹬地,如黑色浪潮撲來——卻再無半分偷襲的迂回,只剩困獸的狂躁。
“按老法子,分三路!”
天墟持刀斬向左側螯肢,紅焰與青冥主攻右側,玄溟、地罡、黃穹纏住中腹。
這次沒有沙霧與草葉,巖濕地的光滑石面讓蛛王無處借力,天墟的骨刀順著關節縫隙切入,刀身與甲殼摩擦出火花;
黃穹的土槍扎進巖縫,借地勢鎖住蛛王兩條后足,地罡趁機抱住中間節肢,肌肉賁張間竟生生掰斷一根足根——“咔嚓”聲里,墨綠色血液濺入積水潭,泛起大片泡沫。
蛛王突然發出尖銳到刺耳的嘶鳴,腹甲劇烈起伏——是要自爆元神!
青冥瞳孔驟縮,紫電瞬間裹住全身,如雷光般躍至蛛王頭頂,雷紋護腕狠狠砸向復眼:“別讓它攢靈氣!”
紅焰的火靈鞭同時纏住蛛王脖頸,玄溟的水刃化作水網罩住腹部,天墟與地罡對視一眼,各自揮刀斬向最粗壯的兩條主肢。
“轟——”
自爆的靈氣波動震得巖壁落石,六人借勢閃退,卻見裂足蛛王的身軀在半空中被刀光、雷火、水刃絞成碎片,唯有那顆泛著紫光的元神核心被天墟的骨刀釘在巖壁上,滋滋作響。
篝火在巖濕地升起時,蛛王的甲殼碎片還在冒熱氣,六人圍坐一圈,烤著新割的蛛腿——這次的肉質比前兩次更緊實,靈氣如暖流般滲入虛影,圣體印記的光澤愈發沉穩。
青冥望著跳動的火焰,指尖劃過刀上的蛛血:“這畜生追了咱們三天,倒成了咱們鞏固境界的藥引子。”地罡笑著拍了拍他肩膀:“下次再遇圣人境后期,怕是該換咱們埋伏了。”
夜風掠過巖壁,帶走最后一絲血腥氣,六人的圣體虛影在火光中舒展,肌肉線條比突破時更清晰——從沙海、草甸到濕地,三場惡戰如磨刀石,將他們的靈氣與心性磨得更銳。
而腳下那堆蛛王的殘骸,終將成為大荒中又一段被風沙掩埋的戰痕,卻在他們的圣體里,凝成了突破時最扎實的底氣。
幾乎在同一時間,結界外玄清門內,玄清真人盯著案頭的傳信煙花殘片,指尖微微發抖。
那朵劍花是陸沉與蘇明雪專用的暗號,可此刻傳來的,不是“剿匪有功”,而是“商盟私運軍火,流民窟藏異心”——更讓他心驚的,是密報里提到的“玄魂衛死士、白磷粉栽贓”,這些字眼像一把刀,剜著他心里“朝廷即正道”的執念。
“掌門師兄,神機營的趙督管到了。”二弟子周明遠推門進來,臉色凝重,“他帶著陛下的密旨,說玄清門弟子在臨安城私通亂民,命您即刻下山解釋。”
玄清真人望著墻上掛著的“御賜寶劍”,劍鞘上的龍紋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三天前,他還因這把劍而覺得江湖與朝廷終可并肩,此刻卻忽然想起陸沉下山前說的話:“師父,您說順天者昌,可天若是錯了呢?”
當趙督管帶著神機營衛闖入時,玄清真人正對著前任掌門的靈位上香。
“玄清真人,陛下對貴派寄予厚望,”趙督管甩開明黃圣旨,“可你門下弟子卻與青鱗會余孽、流民亂黨勾結,這是要反了不成?”
“趙督管誤會了。”玄清真人看著圣旨上“格殺勿論”的朱批,忽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陸沉與蘇明雪只是查案,并非勾結……”
因被突如其來的問責打亂思緒,他竟忽略了女帝的圣旨向來不經神機營傳遞,大多由暗衛攜來——此刻趙督管帶著神機營衛闖入,本就不合規矩。
“查案?”趙督管冷笑一聲,掏出一卷畫軸展開——是陸沉昨夜在商盟貨棧與死士交手的畫像,死士身上的青鱗服飾格外醒目,“玄清門弟子私斗朝廷認定的『邪黨』,卻放過真兇,不是勾結是什么?陛下有令,即日起,玄清門由神機營接管,你——”他指了指玄清真人,“隨我進京面圣。”
演武場上,周明遠帶著“護朝派”弟子圍住了剛回山的蘇明雪。她肩頭的傷還未愈合,劍上還沾著昨夜斬殺玄魂衛死士的血,卻聽見曾經的同門喊她“叛黨」。
“蘇明雪,你別執迷不悟了!”周明遠握緊劍柄,“你師父已經被神機營帶走,你若歸順,還能留個全尸……”
“歸順?”蘇明雪看著演武場上“玄清正道”的匾額,忽然覺得可笑,“我們替百姓查案,替江湖洗冤,卻成了叛黨?周明遠,你看看這些傷——”她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被火油灼傷的疤痕,“這是替流民擋炸藥時留的,你說,這疤是邪,還是正?”
周明遠別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蘇明雪說的是實話,可神機營的密旨擺在那里,朝廷說“青鱗會是邪”,那便是邪;說“流民是亂黨”,那便是亂黨——江湖人再怎么武藝高強,終究躲不過朝廷的一道圣旨。
“動手吧。”蘇明雪握緊劍,宗師中期的內力轟然炸開,“但我要讓你知道,玄清門的道,從來不該是聽令于人的傀儡道!”
劍招相撞的脆響里,玄清門的弟子第一次在山門內自相殘殺。護朝派弟子用的是“清霄劍訣”的正統路數,蘇明雪卻帶著流民窟學來的市井招式——她曾見一個老漢用扁擔打翻過官兵,便把那股子狠勁融進了劍里,不為揚名,只為護著那些連兵器都握不穩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