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咎?”
冷燼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莫測,“他當年能為義兄的‘死’追殺墨辰一年多,如今卻護在他身邊——這中間的恩怨,怕是比丞相的權謀更復雜。”
他抬眼望向夜空,疏星點點落進眼底,“放心,摘星閣只認黃金。等墨辰單獨出現在朱雀街時,便是他的死期——那魔修縱是狐貍,也有打盹的時候。”
陸承鈞拂袖離去時,靴底碾碎了地上的暗紋燈籠,火光映著他眼底的陰翳——明日早朝,他只需在女帝面前“不經意”提起“墨辰身邊有魔修氣息”,便能引動神機營自查,而摘星閣的殺手,早已藏在墨辰回營的必經之路上。
冷燼望著他的背影,指尖摸出半枚殘缺的玉佩——那是當年赤霄閣覆滅時,夜無咎塞給他的“信物”,邊角還留著義兄臨終前的血痕。身后暗影里,兩個黃魄境巔峰的殺手無聲現身,其中一人低聲問:“閣主,當真要殺墨辰?那夜無咎……”
“他以為義兄死在墨辰刀下,卻不知那人之前還來找我做殺人生意——”
冷燼指尖碾過玉佩裂痕,忽然冷笑,“可這世上的恩怨,從來由不得‘以為’。丞相想借我們的刀殺墨辰,而夜無咎依附在墨辰身邊究竟為何,難不成他被那個千衛林莉迷住了?可夜無咎不是……”
他揮袖滅了廊燈,暗影里只剩令牌上的“摘星”二字泛著冷光,“而我們,只需要讓黃金落地的聲音,蓋過所有恩怨——記住,三日之內尋找合適時機動手。”
夜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內里繡著的赤霄閣暗紋,在夜色中若隱若現——正如他說的,這天下的局,從來都是各人揣著各人的算計,而摘星閣,不過是懸在權謀之上的一把刀,誰出的價高,便替誰落下。
而陸承鈞此刻攥著的“魔修勾結”密報,終將在明日早朝的金殿上,成為引開墨辰防備的幌子——只是他不知道,那看似“必死”的墨辰,早已在夜無咎的暗線里,布下了反制的棋,等著他和摘星閣,一步步踩進“算計”的陷阱。
申時末刻,鎏金斜照給京城「聚仙樓」的飛檐鍍了層暖紅。二樓臨窗雅間里,墨辰的玄色飛魚服半敞著,指尖捏著茶盞輕晃,聽著對面神機營統籌王柳絮絮說著新制火器的鏜孔尺寸,檐角銅鈴隨穿堂風送來街面的喧囂,混著紫砂壺里飄出的龍井清香,倒像是幅尋常的午后閑敘圖。
樓下陰影里,兩道身影貼著朱漆廊柱游走。神槍魔林業攥著槍桿的指節泛白,鷹隼般的目光掠過墨辰垂在椅邊的手掌——那虎口處的薄繭,是常年握斬馬刀磨出的月牙形,分明透著黃魄境巔峰的氣血震蕩。
身旁的長劍鷹潭木舔了舔干裂的唇,指尖摩挲著劍柄上的倒刺:“王柳不過化境大圓滿,靈氣流轉還帶滯澀,算不得威脅。”兩人對視一眼,眼底騰起狠厲——同為黃魄境巔峰,又占著突襲先機,這趟“摘星閣”的懸賞,怕不是手到擒來。
戌時初刻,暮色漫進窗欞。墨辰剛端起茶盞,忽然聽見竹簾輕晃的異響——非是風動,而是劍鋒劃破空氣的極細銳響。他瞳孔驟縮,茶盞猛地砸向斜后方!青瓷碎裂聲里,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長劍裹挾著腥風直取面門,正是鷹潭木的“驚鴻十三式”起手式!
“來得好!”墨辰旋身錯步,腰間革帶翻卷如鞭,竟徒手格開劍鋒。熟料林業的長槍已從左側穿堂刺來,槍頭三棱倒鉤泛著幽藍毒光,正是江湖聞之色變的“蝕骨槍”。他腳尖點地躍上茶桌,桌板被槍勁震得四分五裂,木屑飛濺間,看見王柳已被劍氣逼至墻角,掌心攥著的火折子明滅不定——這茶樓若燃起,怕是要波及整條街。
“一起上!別給他喘氣!”林業低喝一聲,槍勢陡然變招,槍纓抖出九道槍花,封死墨辰所有退路;鷹潭木的長劍則如靈蛇游走,專刺肩頸大穴,兩人招式一剛一柔,竟暗合“雙煞鎖龍”的合擊之術。
墨辰的斬馬刀未在身邊,只能以掌為刃,指尖凝著淡金罡氣硬接——饒是黃魄境巔峰,面對兩名同境界殺手的默契配合,也漸顯吃力。
“砰!”墨辰后背撞上雕花木屏,屏上“松鶴延年”的金漆被罡氣震得剝落。林業的槍尖擦過他小臂,頓時滲出黑血——竟是喂了劇毒!
恰在此時,鷹潭木的長劍已抵住他咽喉,劍脊上的倒刺幾乎劃破皮膚,卻聽樓下傳來一聲悶響——王柳的身影撞破二樓圍欄,衣襟上洇著大片血漬,顯然已遭重創。
“大人!小心……”她的呼聲被劍氣截斷。墨辰余光瞥見她單膝跪地,指尖還攥著半片染血的護心鏡,忽然想起昨夜她執意跟來的模樣——這個總說“暗衛本就是影子”的姑娘,此刻卻成了他分心的破綻。
林業趁機一槍刺向他心口,槍風帶起的勁氣刮得鬢角碎發亂飛,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拽過鷹潭木的手腕,以身為盾撞向槍頭!
“叮——!”火星濺起。林業的槍尖終究在離心臟三寸處頓住,卻見墨辰另一只手已扣住鷹潭木的脈門,指縫間溢出的靈氣正瘋狂灼燒對方經脈。
可他自己也因毒血攻心,喉間泛起腥甜,眼前漸漸蒙上一層灰霧——兩名殺手的合擊太密,饒是他能以傷換傷,此刻也再難支撐。
暮色徹底沉下來,茶樓里的茶香混著血腥氣在廊間彌漫。王柳掙扎著爬向雅間,看見墨辰背靠斷墻而立,玄色衣袍碎成布條,卻仍緊盯著兩名殺手的動向,眼底的金紅罡氣雖弱,卻燒得極烈。她忽然想起他曾說“神機營的人,死也要死在站著的路上”,指尖狠狠掐進青磚縫里——哪怕拼盡最后一絲靈氣,也得給大人爭取拔劍的機會……
檐角銅鈴再次響起,卻比申時那陣更急。墨辰望著對面兩人重新提槍握劍的身影,忽然笑了——掌心藏著的半枚火折子悄然擦燃,火星濺在滿地的茶水與木屑上,騰起一縷細煙。或許這茶樓的火,能替他燒掉今日的困局?又或許……他眼角瞥見王柳藏在梁柱后的動作,那是在給神機營發信號的手勢。
“來吧。”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罡氣在指尖凝成刀刃狀,“想拿我墨辰的人頭,總得先問問這把沒出鞘的刀——答不答應。”
林業的槍尖率先刺來,帶著破風的銳嘯。墨辰迎著槍勢欺身而上,此刻的他竟似忘了劇毒在身,招式狠厲得近乎同歸于盡——反正身后是百姓熙攘的街道,反正他是神機營的統領,哪怕死,也要把這兩個殺手拖進局里,護著這方人間煙火……
暮色里,第一簇火苗從碎木屑中竄起,映著四人交纏的身影,在青磚上投下晃動的影。那影里有血、有火,有黃魄境巔峰的靈氣碰撞,更有藏在茶香里的,屬于京城的,未滅的燈火。
千鈞一發之際,雕花窗欞外忽然掠起一道月白身影,衣袂帶起的勁風卷得滿地碎瓷片騰空!林業的蝕骨槍離墨辰心口只剩寸許,卻見那身影指尖輕彈,一道淡金色靈力如細針破空,精準釘入他持槍的手腕!
“當啷——”長槍落地,林業悶哼一聲踉蹌后退。鷹潭木瞳孔驟縮,長劍剛要轉向,眼前已晃過月白衣角——巧云的指尖已點在他喉間天突穴,玄魂境中期的靈氣如潮水般壓來,竟讓他渾身經脈瞬間凝滯!
“玄、玄魂境……”鷹潭木喉間溢出血沫,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容貌清麗的丫頭。方才還占盡上風的兩人,此刻在這道驟然出現的身影面前,竟如孩童般毫無還手之力——市面上稀缺的玄魂境,竟這般輕描淡寫地落在一個茶樓常客身上?
巧云指尖凝著靈氣旋身,月白裙角掃過墨辰染血的衣擺,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卻故意揚起下巴裝出疏離:“墨統領貴人多忘事,上次楚少爺帶奴婢來這兒喝茶,奴婢便愛上了這的茉莉香片——誰知今日剛到樓下,就見有人拿槍指著您這般‘貴客’。”
她眨了眨眼,指尖靈氣化作細鏈纏住兩名殺手,“不過您放心,奴婢只是個不懂功夫的丫頭,不過見不得血光罷了。”
墨辰望著她故作鎮定的模樣,喉間的腥甜竟因這抹月白色淡了幾分。他知道這丫頭口中的“常來喝茶”,怕是從上次在醉仙樓分別后,便尋著他扮作楚凡時的習慣,日日守在這茶樓等“少爺”出現——畢竟以她的天賦,又握著楚凡和神機營的雙份資源,玄魂境中期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
“倒是巧云姑娘雅興,”他抬手擦去唇角血跡,指尖悄悄給她遞了個“收斂些”的眼色,“不過這茶樓怕是要因咱們鬧個雞飛狗跳了。”說著,目光掃過滿地狼藉與漸起的火苗,忽然聽見樓下傳來神機營的銅鑼聲——王柳到底是把信號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