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鳳緊繃的脊背終于松弛半分,鳳印貼著掌心沁出涼意。
暮色將東南天際的暗云染成紫黑色,仿佛巨獸張開的獠牙。
她凝視著云濤翻涌的方向,指腹無意識摩挲著鳳印邊緣凸起的饕餮紋——那是先帝臨終前按在她虎口的印記,此刻卻燙得她發疼。
遠處悶雷碾過蒼穹,暴雨將至的濕氣裹著血腥氣撲面而來,神機營鎧甲碰撞的聲響還在耳畔回響,她比誰都清楚,這短暫的喘息后將是更殘酷的絞殺。
"昭鳳說得對。"
楚凡的聲音帶著靈力震顫的余韻,青玉色靈力在他指尖凝成流動的云團,光暈映得他眼底墨色更深。他望著女帝發白的指節,突然從原主記憶獲得十多年前,這個總是仰頭逞強的小女孩,在宮變之夜攥著染血的鳳印渾身發抖的模樣。
靈力云團在他腳下鋪展如毯,衣擺揚起時帶出少年時期偷藏的龍涎香,"走,昭鳳,巧云我們先走。"
巧云低頭擦拭銀鏈上的血珠,金屬涼意滲入掌心。腕間舊疤因劇烈運動泛起細密的疼,那是三年前為護女帝擋下的玄鐵箭傷。她盯著銀鏈上蜿蜒的血線,忽然想起幼時在暗衛營受罰的夜晚,也是這樣攥著鎖鏈,讓鐵銹味混著血腥味漫過舌尖。
靈力云團托起她的瞬間,銀鏈在空中劃出熟悉的弧度,那些被壓抑的、關于疼痛與忠誠的記憶,隨著冷冽的銀光一同割裂暮色。
“三位師叔因宗門急事提前返京,或許東南邪修已察覺到我們的動向。”葉昭鳳登上云團,轉身時鳳袍掃落幾片被靈力震碎的枯葉。她對著趙成明下令:“趙愛卿,你指揮其余的神機營、暗衛、鎮龍衛一同先回宮。”
話音未落,東南方突然炸開一團濃稠黑氣,無數影傀嘶鳴著蜂擁而出,爪子上凝結的幽光如淬毒的利刃。“是血影教!”趙成明揮劍斬向影絲,劍刃與黑影相撞迸出火星,“他們竟敢主動出擊!”
巧云銀鏈如毒蛇出洞,纏住一名下墜的士兵。觸及影傀的瞬間,她瞳孔驟縮——那漆黑的軀體上,赫然烙著與北境邪修同源的咒紋。半天前楚凡滅了北境邪宗,如今東南兩脈借隱世百年的勢力聯合反撲,若是讓他們匯合……
“速回京城!”葉昭鳳鳳印金光暴漲,如同一輪小太陽照亮天際,將眾人護在靈力云陣中。楚凡操控云團急轉,忽有尖銳脆響傳來,他的袖口墨玉袖扣不慎撞碎,露出的紫痕與影傀咒紋隱隱共振——那是北境邪修臨死前種下的印記。
巧云見狀心下一緊,猛地拽住他染血的衣袖:“少爺,小心!東南邪修的目標恐怕是你身上的咒印!”
暮色如血,無數架“靈力云”劃破京城上空。葉昭鳳立在最前方的青芒云上,鳳袍被罡風掀起,露出腰間半卷焦黑的戰報——那是三日前暗衛送來的,記載著東南邪修異動的密函。
巧云攥著銀鏈的手還在微微發抖,鏈刃上干涸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烏紫。
“傳令下去,神機營入玄鐵坊補充彈藥,暗衛封鎖九門?!?/p>
葉昭鳳踏入朱雀門時,宮墻燈籠驟然熄滅,唯有她掌心鳳印的金光映亮滿地青磚,“所有人休整六個時辰,寅時三刻在演武場集結?!彼D身望向楚凡,后者袖口的墨玉碎片正滲出絲絲紫霧:“你隨我去趟天樞閣,用靈念鏡推演邪修路線?!?/p>
寅時的梆子聲尚未消散,演武場已響起甲胄碰撞聲。葉昭鳳看著整裝待發的將士,指尖在鳳印上重重一按,萬千金光化作飛鷹掠過城頭:“東南邪修狼子野心,此番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然而次日早朝剛散,一封染著暗紅指印的密信便送到她案頭。夢瀾宗的火漆印裂成蛛網狀,信箋上的字跡被水漬暈染得模糊不清:“昭鳳速來!林淵與金武鳴率二十圣元境強者破陣,宗門界位只剩十柱香時間……”
龍案表面的青玉紋在鳳印撞擊下寸寸龜裂,葉昭鳳望著崩落的玉屑,恍惚又見三年前父親龍袍染血的模樣。十二武圣、兩位武神——這數字像淬毒的銀針,扎進她每寸血管。血河教金武鳴的神武境威壓,萬影閣林淵鏡淵秘術的詭譎,此刻都化作師叔們臨走時欲說還休的嘆息,在記憶里轟然炸開。
"傳旨!"鳳印帶著帝王之怒砸下,龍案崩裂的脆響混著宮燈流蘇的震顫,在空曠大殿掀起驚濤駭浪。葉昭鳳望著滿地碎玉,忽然想起初登皇位時,太傅教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場景。
如今這雷霆,要劈碎的卻是整個王朝的危機。"暗衛六個時辰內清點玄冰雷火彈,經南荒邊境直送夢瀾宗!"她刻意壓低的聲線里,藏著不讓人察覺的沙啞——那是連服七日續命丹留下的后遺癥。
鳳袍掠過門檻時帶起穿堂風,腰間先帝遺物的玉佩與鳳印相撞,清音如泣。葉昭鳳望著烏云壓城的天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東南方向傳來的妖氣凝成黑霧,正吞噬最后一線天光。這一戰,她不僅要守住師門百年傳承,更要守住父親用生命換來的萬里山河。當年那個躲在龍椅后的小女孩,終究要親手撕碎這漫天陰霾。
寅時三刻的演武場,玄鐵令旗在狂風中發出嗚咽。葉昭鳳踏著滿地星輝走來,鳳印掃過列隊將士時,金光如利刃劈開夜色。
當"鎮龍衛化境至黃魄境弟子留守京城"的詔令落下,她看見人群中幾個年輕面孔發白——那是她看著長大的少年。可她只是握緊鳳印,讓寒意浸透指尖:"玄魂境以上者,隨本帝馳援夢瀾宗!"
金屬碰撞聲如驚雷炸響,她卻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那是對未知戰局的恐懼,也是終于能直面仇敵的快意。
"神機營聽令!"
葉昭鳳轉身時,發間鳳釵的明珠在幽藍符箓光中搖晃。她望著五千玄字衛修士高舉的燈籠,想起登基大典上,這些將士也是這般整齊列隊。
"趙成明率千名地境符箓師主攻血河教大陣!"她特意加重語氣,讓每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實則余光掃過王柳緊繃的下頜線——圣元境大圓滿的修士,此刻眼底也藏著擔憂。但她只是抬手,讓鳳印光芒更盛:"其余人布下'九霄鎖魂陣'牽制影傀!"
詔令落地的瞬間,她突然想起昨夜夢中,父親說"吾兒當如龍入滄海",而現在,她要做的,是讓整個天下記住,大乾女帝的滄海,容不得半點污濁。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七道神武境強者的靈力光柱沖天而起。葉昭鳳望著最前端的夜無咎與林莉——這對在飛逝靈地雙修突破的璧人周身纏繞著陰陽魚紋,神武境初期的威壓將云層都撕開裂縫。
"出發!"女帝長劍出鞘,赤霄劍燃起的鳳火與眾人靈力交融,在京城上空化作遮天蔽日的赤色洪流。
六個辰時的廝殺,將夢瀾澤浸染成修羅場。
青紫色瘴氣里翻涌著濃稠的血霧,萬影閣的銀面具在破碎的鏡淵古鏡間明滅,十二道圣元境強者操縱影傀結成絞殺大陣,宛如死神張開的骨爪;血河教長老金武鳴赤足立于沸騰的萬骨血池之上,神武境大圓滿的威壓所過之處,靈植瞬間化作枯骨,連空氣都發出被腐蝕的嘶鳴。
葉昭鳳望著夢瀾宗結界泛起的蛛網狀裂痕,聽見宗主傳音時氣若游絲,才驚覺師叔們結成的"夢瀾幻陣",竟在林淵的威壓下撐不過半炷香。
"破!"
鳳印拍向地面的剎那,葉昭鳳想起臨行前楚凡塞給她的玉符——此刻正在袖中發燙。十二道玄冰雷火彈撕裂長空,在血霧中炸開幽藍的冰焰。趙成明拋出的天境五階符箓金光暴漲,咒文與血河教的血色紋路相撞,宛如日月爭輝。
夜無咎與林莉的陰陽靈力化作鎖鏈,纏住鏡淵中涌出的影傀大軍,卻在觸及那些黑影時發出刺耳的腐蝕聲。
混戰中,金武鳴的血影千刃與林淵的百影千殺交織成死亡漩渦,夢瀾宗弟子的靈訣綻開詭異光蝶,明明美得奪目,卻將現實與幻境攪成吞噬一切的混沌。
林淵抬手輕揮,千面古鏡同時震顫,無數影傀從鏡面魚貫而出,遮天蔽日的黑色浪潮中,銀面具反射著妖異的光。
"女帝,今日便是你葬身之地!"那聲音像是從九幽傳來,帶著讓人骨髓發涼的寒意。葉昭鳳瞳孔驟縮,發間鳳釵的明珠突然炸裂——是楚凡的玉符在預警!她幾乎本能地側身,血紅色罡風擦著耳際掠過,金武鳴裹挾著萬骨血池怨氣的巨刃,在地面犁出深不見底的溝壑。
飛濺的土石混著血沫糊在臉上,她嘗到鐵銹味,卻在混亂中突然笑了——這才是她期待的生死之戰,是證明大乾女帝絕非虛名的時刻。
葉昭鳳看著鏡中自己獰笑著舉起鳳印,喉間泛起腥甜。那些本該聽從她調遣的符箓與靈力鎖鏈,此刻竟調轉矛頭刺向己方陣營。
她突然想起兒時在藏書閣翻閱的古籍,萬影閣的鏡淵秘術能映照人心最深處的恐懼——而此刻,鏡中倒映的分明是她最害怕的場景:親手毀了父親用命換來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