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五十分,鄭儀和李明哲并肩走進教學(xué)樓。
食堂的早餐很豐盛,他們的交談也很融洽,從政策解讀到地方經(jīng)濟,從干部培養(yǎng)到基層經(jīng)驗,兩人的觀點雖有不同,卻都保持著理性的探討。
“鄭科長學(xué)識真扎實。”
李明哲推了推眼鏡,語氣誠懇。
“不愧是筆試第一。”
“李處見多識廣,我只是紙上談兵。”
鄭儀平淡回應(yīng)。
李明哲笑了笑:
“過謙了。聽說今天講課的是周主任?他在省委政研室可是出了名的‘理論大拿’。”
“嗯,去年他那篇《新時代干部的政治忠誠內(nèi)涵》被中央黨刊轉(zhuǎn)載,在年輕干部里引起不少討論。”
鄭儀點點頭。
兩人走進教室時,里面已經(jīng)坐了二十多名學(xué)員。
杜云嵐正和幾位女干部聚在一起輕聲交談,見到鄭儀后微微點頭示意;陳道遠獨自坐在角落翻閱資料;林成棟則陰沉著臉,在看到鄭儀時立刻扭過頭去。
鄭儀挑了中間靠窗的位置坐下,李明哲很自然地坐在了他旁邊。
“第一節(jié)課就是周主任講‘政治忠誠’,這個題目可不簡單。”“
李明哲翻開筆記本。
“不過由周主任來講再合適不過了。省里幾個重點改革方案都是他牽頭起草的,理論功底和實踐經(jīng)驗都很扎實。”
鄭儀抬頭看了眼黑板上的課表,點點頭:
“值得期待。”
教室里的氛圍漸漸熱鬧起來,一聲清脆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雪走進教室。
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褲,頭發(fā)扎成利落的馬尾,手里捧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李明哲順著鄭儀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
“江科長似乎很特別啊。”
鄭儀神色不變:
“李處何出此言?”
“她來江東省已經(jīng)四個月了,卻幾乎不和任何人來往,像這次特訓(xùn)營,如果不是王部長點名,她根本不會參加。”
“李處對她很了解?”
鄭儀抬眼問道。
李明哲笑了笑:
“只是職業(yè)習(xí)慣,喜歡研究‘人’。”
他頓了頓。
“比如鄭科長你,我也做了不少功課。”
就在這時,教室門被輕輕推開。一身深色西裝的周作樹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年輕助手。
雖然已經(jīng)52歲,但他挺拔的身姿和銳利的眼神依然透著學(xué)者的儒雅氣質(zhì)。
“起立!”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全體學(xué)員立刻起身,站得筆直。
周作樹微笑著揮手示意:
“同志們好,請坐。我這個人不講究這些形式,倒是希望大家能多思考些實質(zhì)問題。”“
“今天的課程叫《政治忠誠的當(dāng)代內(nèi)涵》。”
周作樹站在講臺前,聲音帶著獨特的渾厚嗓音。
“可能有人覺得這是老生常談,但我希望大家思考一個問題——在我們這個時代,什么是真正的‘忠誠’?”
教室里的氣氛變得嚴肅了起來。
“是對上級唯命是從?是對組織言聽計從?還是對某種思想、某種信念的堅定追求?”
周作樹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兩個大字:
“立場”
“忠誠的第一要素,是立場。”
他轉(zhuǎn)身面向?qū)W員。
“而立場取決于你是誰的人,為誰工作,為誰服務(wù)。”
周作樹繼續(xù)道:
“同志們,你們都是來自各部門的優(yōu)秀干部,在你們身上,組織看到了潛力。但我要提醒你們。”
他的聲音變得嚴肅了起來:
“在江東,在這個特殊的時期,你們每個人都將面臨立場的考驗。”
“是站在改革的前沿,推動破舊立新?還是墨守成規(guī),保護既得利益?又或者......”
他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掃過全場。
“試圖左右逢源,明哲保身?”
“這三種選擇,看似簡單,實則復(fù)雜。”
周作樹緩緩走到學(xué)員中間,聲音里帶著他特有的沉穩(wěn)力量:
“因為很多時候,你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效忠的是誰。”
“是提拔你的領(lǐng)導(dǎo)?是培養(yǎng)你的組織?還是......你自己的野心?”
鄭儀靜靜注視著正在講話周作樹。
周作樹的話,太露骨了。
他作為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他絕對比任何人都清楚“忠誠”二字的分量。
在體制內(nèi),這個詞向來是模糊而敏感的,上級喜歡談“政治忠誠”,基層干部也在談“政治忠誠”,但大家心照不宣的是,真正的“忠誠”,往往只關(guān)乎一個最實際的問題:
你站在哪一邊?
而現(xiàn)在,周作樹直接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同志們。”
周作樹慢慢踱步到教室中央,雙手負于身后,聲音沉靜卻帶著穿透力。
“我可以負責(zé)任地告訴你們,未來三個月,你們的每一個選擇,都將決定你們在江東的政治生命,甚至仕途走向。”
“不要以為進了特訓(xùn)營就萬事大吉。”
“這里不是鍍金的地方。”
“而是試金石。”
教室內(nèi)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了起來,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不是一堂普通的理論課,而是一場敲打,周作樹在提醒所有人,未來的路,必須站好隊、走穩(wěn)路。
“我再問大家一個問題。”
周作樹站定,聲音如鐘:
“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上級的決策可能存在問題,你會怎么做?”
“是盲從執(zhí)行?還是據(jù)理力爭?又或者陽奉陰違,暗中抵制?”
教室里一片死寂。
這個問題太犀利,也太危險了。
在體制內(nèi),每一個干部都無數(shù)次面臨這種抉擇,明明知道某件事執(zhí)行下去會出問題,但又不敢公開反對。
有些人選擇低頭執(zhí)行,出了問題,把責(zé)任推給領(lǐng)導(dǎo);有些人則直接裝聾作啞,明哲保身;而極少數(shù)人敢據(jù)理力爭,但這類人,往往下場最慘。
周作樹沒有立刻等待回答,而是轉(zhuǎn)身走回講臺,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茶,這才悠悠說道:
“我相信,在座諸位,都有自己的答案。”
“但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們是否明白,自己的選擇意味著什么?”
他放下茶杯,眼神變得銳利:
“忠誠不等于盲從。”
“你們效忠的,不是某位領(lǐng)導(dǎo),也不是某個派系,而是事業(yè)本身。”
這番話,幾乎是在**裸地提醒所有人,別站錯隊。
鄭儀微微瞇起眼睛。
周作樹的身份很特殊,作為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他的立場從來都代表著省委的意志,而不會是某個派系。
可他今天這番話,分明是在敲打某些人,尤其是那些已經(jīng)在心里打著小算盤,想借特訓(xùn)營的機遇往上攀附的投機分子。
“效忠的是事業(yè)本身。”
言外之意就是無論你是誰的人、跟著誰站隊,最終決定你命運的,不是派系斗爭的勝負,而是你是否真正推動了工作、解決了問題。
而這或許就是王振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