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蹲在斷墻后,掏出懷里的地圖鋪在膝蓋上。月光下,他用一支鉛筆,在地圖上劃出三條蜿蜒的路線。
“聽著!”
他聲音壓得極低!
“前面一公里就是鬼子駐扎地,但我們要去的是更遠的廢棄防空洞。現在分五隊,每隊四十人?!?/p>
他手里的鉛筆,點在地圖第一個標記處!
“第一隊走這條排水溝,貼著城墻根走。遇到巡邏隊就趴著別動。”
鉛筆移到第二個標記!
“第二隊穿過這片廢墟,注意避開探照燈。”
接著他又畫出第三條線路!
“第三隊偽裝成鬼子,大搖大擺走大路,但要在到達檢查站前轉向小路?!?/p>
“那幾個會說幾句邪倭臺語的老兵,也混在這個隊伍里。”
林彥的聲音頓了一下,他扭頭看向李海柱。
“也多虧你能帶著部隊往城內撤退的時候,還能想到,從鬼子的身上,扒下來幾十件軍裝!”
李海柱撓了撓后腦勺。
“我就是覺得,萬一用上了呢!”
林彥沒有回應,而是低下頭。
用鉛筆,在地圖上,劃了個圓圈!
“第四隊,留在原地,負責在我們帶著工人從雨花臺鉆出來后,接應!”
“隨機應變……”
“如果發現,鬼子的駐扎地,有可能發現我們的時候,制造點假動靜!”
林彥重新抬起頭,盯著李海柱。
“把隊伍里,最機靈的那幾個,都安排在第四隊!”
李海柱點了點頭。
林彥則把手里的鉛筆,最后狠狠點了一下地圖。
“第五隊跟我墊后,等前三隊安全通過后,我們再行動。”
“老壇,這是你組建的隊伍,給你五分鐘,你分一下小隊!”
“五分鐘后,我們立刻出發!”
隨后他又扭頭看向身后的眾人。
“諸位,雖然我剛剛說了,金陵城內,所有大夏軍人的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但這一次,我們的任務是接工人,不是打仗。遇到鬼子能躲就躲,絕對不要打草驚蛇,實在躲不開……”
“能用刀解決,就用刀解決,盡量別開槍!”
“這批工人,對我們很重要?!?/p>
“能不能把金陵保衛戰,打成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就看我們能不能帶回這些工人了?!?/p>
林彥身后,那些士兵,眼神里,此刻有一種別樣的火焰在燃燒。
但隊伍后面,有一個年輕的士兵,拽了拽身前,額頭有一塊疤的士兵的衣袖。
“哥!啥是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啊?”
那個額角有疤的士兵,回過頭。
“這你都不知道。”
“不就是在咱老家的,四大林場子,咱和小鬼子打的那場仗嗎?那場仗,打起來的時候,奉天還沒接到國府的命令,讓咱撤退呢!一個連隊,幾十條好漢,全都戰死了……”
“沒想到??!”
“這位長官,博學多識,連咱老家四大林場子,都知道。”
“那“夾皮溝子”的那場仗,他知不知道啊?”
……
而就在這時。
李海柱,忽然弓著腰,走到了那兩個小聲蛐蛐的士兵,旁邊。
他抬起手,一邊一個,按住這兩個士兵的肩膀。
“柱子!”
“猛子!”
“你倆分到第五隊,跟我還有陸言同志走?!?/p>
那兩個年輕的士兵,抬起頭,這才發現,隊伍已經不知不覺間,分成了五組。
一組四十個人。
而其中的第一隊,已經出發了。
四十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滑進排水溝。最前面的老兵用刺刀挑開蛛網,每一步都輕得像貓。中間幾個士兵背著的兩支步槍用布條纏得嚴嚴實實,連準星都用泥巴糊住了。
那兩個年輕的士兵,對視了一眼,立刻點了點頭。
沒敢大聲應聲。
而李海柱則沖兩人笑笑,隨后又悄無聲息的摸回到了林彥的身邊。
他摸回林彥身邊的時候。
隊伍里,第二隊士兵,也直線出發,摸上了廢墟。有個川軍士兵不小心踢到空罐頭盒,旁邊東北軍的老兵一把捂住他的嘴。所有人瞬間凝固成黑影……但還好,一個空罐頭盒,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們繼續潛行。
此時,第三隊,也換好了衣服,大搖大擺走上大路。林彥看見,第三隊里,領頭的那個,正是孟字由,他嘴里還叼著香煙。只是那煙卷,他沒敢點燃。煙卷上下抖動,林彥能看出來,這個從四十一師,退下來的中尉副連長,還是有些緊張。
第四隊士兵,駐守在原地。
林彥看了一眼,在金陵軍工廠,拿來的懷表,對身后的第五隊揮揮手!
“該我們了?!?/p>
“出發!”
四十個黑影像水銀般瀉入夜色中。老壇酸菜墊后,他每走幾步就回頭看看,確保沒有落下的老兵……
他們的行進速度,不快,主要保證隱蔽和安全。
林彥弓著腰,在最前面帶隊……在雨花路的殘垣斷壁間穿行。每一步都精確踩在碎石最少的位置,手掌貼著墻壁,感受著磚石傳來的冰涼。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如履薄冰。
他身后的士兵們默契地保持著三米間隔,每當前方出現光亮,所有人立刻貼地凝固成陰影。四十雙布鞋,踏過焦土時發出的輕微咯吱聲,被遠處持續的炮火完美掩蓋。
月光被烏云遮蔽的瞬間,林彥突然蹲下,右手五指張開——這是停止前進的手勢。
整支隊伍立刻像被施了定身術般靜止。他耳尖微動,捕捉到前方三百米處傳來的金屬碰撞聲和日語交談聲。那是鬼子駐扎地的外圍哨卡。
“匍匐前進。”
林彥用氣音命令,同時做了個下壓的手勢。四十個人立刻像蛇一樣貼地爬行,鋼盔和槍管都用破布包裹,避免反光。
有個士兵的綁腿鉤住了鐵絲網,最后面的老壇酸菜,立刻爬過來,用匕首一點點割斷,動作輕得像在拆炸彈。
隊伍就這么悄無聲息的行進著……
直到他們爬到一處山坳,林彥忽然察覺到,頭頂突然傳來皮靴碾碎瓦礫的脆響。
林彥猛地抬手,所有人瞬間貼緊巖壁。月光下,他能清晰看見頭頂十幾米的地方,鬼子巡邏兵的沾著的血跡的軍靴。
“ここは安全だ。(這里安全。)”
“本當にうっとうしい、あの死にたい大夏の連中は降伏する気配がない!(真是討厭,那些該死的大夏人就是不肯投降?。?/p>
“いつになったらやっと家に帰れるの?。ㄎ覀兊降资裁磿r候才能回家?。?/p>
一個粗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林彥的血液瞬間凍結——那聲音近得仿佛就在耳邊。
他緩緩抬頭,透過灌木縫隙,看見六個鬼子正站在山坳邊緣,刺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最前面的軍曹突然停下腳步,狐疑地環顧四周。
林彥的食指輕輕搭在扳機上,汗水順著眉骨滑進眼睛。
身后的李海柱已經摸出了手榴彈,用眼神詢問是否要拼命。
就在這時,一只野貓突然從草叢竄出,鬼子們哄笑起來,繼續向前走去。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林彥才敢吐出一口濁氣。
他正要起身時,一抹金屬反光突然刺入眼簾——五十米外的戰壕里,半截露出土面的電臺天線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林彥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示意隊伍繼續隱蔽,自己則掏出望遠鏡,借著月光仔細觀察那片區域。
在電臺天線后方三十米處,幾個帆布帳篷錯落分布,帳篷間拉著的電線上掛著幾面小旗——那是鬼子師團級單位才配備的通訊線路。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座比其他帳篷大兩倍的指揮所,門口停著一輛邊三輪摩托車,車身上用白漆刷著“第10D”的字樣。林彥的呼吸變得急促——這正是第十師團(10th DiviSiOn)的縮寫!
駐扎在這里的部隊,隸屬于鬼子的第十師團?
而就在這時,指揮所的帆布門簾被掀開,一個佩戴金色菊花紋章的高級軍官,叼著一支雪茄煙,走了出來。
月光下,林彥清楚地看到他領章上的三顆金星——那是鬼子師團長才能配備的將星?。。?/p>
第十師團的師團長!?
一個鬼子的高級將領,距離自己不到一百米。
林彥覺得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他本能的接下自己身后背著的步槍。就要抬起槍管。
可那名師團長,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天空,很快就扭頭回到了帳篷內。
林彥抬起的槍管又重新放下。
他不自覺的咒罵了一聲。
“他娘的!”
而與此同時,林彥還看見,在帳篷側面堆放著十幾個印有“特供”字樣的木箱——那是專門配發給甲種師團的清酒和罐頭。更讓他呼吸急促的的是,在帳篷后方五十米處,六門一百五十毫米的重型榴彈炮正蒙著偽裝網,炮口全部指向金陵城墻的方向。
林彥的指尖微微發抖。
而就在這時,老壇摸了過來。
“陸言同志!怎么了?出了什么問題。”
林彥的眼神閃爍幽光。
他忽然扭頭望著老壇酸菜,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壇!”
“我們中大獎了。”
“知道駐扎在這里的,是什么部隊嗎?”
老壇酸菜茫然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怎么了!”
林彥的眼瞳里,閃爍著詭異的火焰。
“這里是第十師團的指揮部。”
“第十師團的師長,就在這里?!?/p>
“你想不想在我們把工人接回來后,干一票大的?”
老壇酸菜瞪大了雙眼。
而林彥的聲音嘶啞,竟帶著一股詭異的蠱惑意味。
“我知道,你珍惜你親自招募的那些士兵,覺得他們每一個都有爹有娘,每一個人的命,都是命!”
“但我很早之前就在思考一個問題?!?/p>
“金陵軍工廠,復工之后,被鬼子發現,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有觀測氣球,有戰斗機……”
“一旦他們發現,金陵軍工廠復工,在生產彈藥,供給金陵的其他大夏軍人……你覺得他們會怎么做?”
不等老壇開口,林彥已經吐出一口濁氣。
“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轟炸軍工廠!”
“你親自招募的那些潰兵,一個都活不了!??!”
“想讓鬼子不轟炸金陵軍工廠的辦法只有一個……”
“就擺在我們眼前?!?/p>
林彥抬起手,指著不遠處的第九師團指揮部。
“生擒!”
“第十師團的師長!”
“這王八蛋,叫柳川平助,是鬼子的陸軍中將。”
“柳川家族,在邪倭臺是大家族?!?/p>
“抓了他,把他綁回軍工廠?!?/p>
“雖然不能百分百保證,但鬼子大概率會投鼠忌器,不敢輕易轟炸金陵軍工廠!”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住金陵軍工廠!”
老壇酸菜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強攻指揮部,就靠我們,會死很多人的!”
林彥瞪著他。
“那也比整個金陵軍工廠,被炸成一片廢墟強!你是要兩百個老兵,隨你我搏一把,還是要你辛辛苦苦招募的一千四百個士兵,外加三百工人……都命喪黃泉!”
老壇的額頭沁出冷汗。
“可就算我們真的綁架了柳川平助……”
“鬼子不敢轟炸我們?!?/p>
“他們也會派遣部隊,來解救這位陸軍中將吧!”
林彥咧嘴嘿嘿一笑。
“那也比他們直接轟炸金陵軍工廠,而我們束手無策要強!他們敢來,你就在軍工廠周圍,布置鐵絲網,給鐵棘刺通上電,在軍工廠外圍布置防線,不光布設地雷,還要埋設五公斤炸藥再加五公斤釘子這樣的遙控引爆裝置……”
“你在鬼子,必經之路的陡坡上,投擲裝滿炸藥和玻璃片的汽油桶、炮彈殼、炸藥包和炮彈改裝的巨型手榴彈、燃燒瓶、瓦斯和死人……讓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如果還不行,你就把柳川平助,剝光了衣服,吊起來,吊在金陵軍工廠的大門口,你看見一個鬼子兵,就往柳川平助的身上劃一刀,從他身上割下一塊肉來……鬼子最后能奪回去的,最多是一副骷髏架子……”
老壇酸菜驚恐的看著林彥。
“太狠了!”
“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惡毒……”
“你這家伙,得虧生在和平年代,你要是生在戰爭年代,可還得了,你比賈詡還賈詡,閻王一覺醒來都得掉到榜二!!”
林彥面容詭異的笑笑。他的眼中竟然透著悲涼……
“惡毒嗎?和這群鬼子做過的事相比,我簡直算慈悲……這群畜生沒有人性的,殺掉任何一個都不冤枉,怎么對待他們,都不算惡毒!我只是想在這個世界,打贏一場,我們原本沒有打贏的仗,讓我的同胞,不當亡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