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指揮使恭敬地抱拳,沉聲道:“啟稟皇孫殿下,寧王殿下已被嚴密控制,與外界的聯系盡數切斷。沈府周邊雖按計劃撤走部分錦衣衛,但剩余人員仍在密切監視,暫未發現異常動向。”
朱雄英微微頷首,眼神深邃如淵,沉思片刻后道:“不可掉以輕心,沈萬三老謀深算,定不會坐以待斃。傳令下去,讓監視人員務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有風吹草動,即刻稟報。”
“喏!”
領命后的錦衣衛指揮使,趕忙退了出去。
整個大殿之中,只剩下皇孫朱雄英一人捏著密信的指尖微微泛白,案頭已堆起七封來自江南的信函。
窗外的梧桐葉被秋風卷落,如同他此刻紛亂的心緒。
沈萬三未死的消息像根毒刺,扎得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整個棋局。
“來人。”他揚聲喚道,貼身太監立刻捧著空白信紙上前。
朱雄英提筆蘸墨,筆尖懸在紙上片刻,終究先問起寧王動向:“楊大人密報中提及沈府兩次派人聯絡寧王,皆被錦衣衛截獲。可查明來人攜帶何物?”
“回殿下,”太監躬身道:“截獲的兩名家丁懷中各藏半截竹牌,拼合后可見‘江左’二字,背面刻著北斗第七星紋。”
朱雄英瞳孔微縮,北斗第七星乃破軍星,沈萬三竟用此等隱晦方式與寧王勾連。
他迅速在信紙上寫道:“速查江左七衛戍將與寧王舊部往來,鐵甲戰艦需分三隊封鎖長江口,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墨跡未干,又想起沈萬三假死多年的疑點,補充道:“當年監斬沈萬三者乃前刑部尚書唐鐸,此人雖已致仕,仍需秘密監視其動向。另,調取洪武十二年至十五年應天府戶籍異動卷宗,重點核查沈府周邊百戶。”
密封信函時,他忽然停手——楊士奇在江南獨撐大局,想必更需要具體策略而非空泛指令。
遂拆開重寫,在末尾添上:“若沈府有轉移家產跡象,可暫令巡鹽御史以‘查禁私鹽’為名查封其倉庫,拖延時日。”
三日后,江南楊士奇的臨時官署內,火盆里的炭火燒得正旺。
他展開朱雄英的密信,見“江左七衛”四字時猛地起身,原來沈萬三早已滲透軍伍。
正思忖間,錦衣衛負責人匆匆而入:“大人,沈府昨夜有三艘貨船離港,去向不明。”
楊士奇捏緊信紙,冷聲道:“按皇孫殿下之意,命巡鹽御史即刻帶人圍住沈府碼頭,就說接到舉報,懷疑其私藏海鹽。記住,只查貨船,不動府宅。”
他頓了頓又道,“另派十人喬裝成漁民,跟蹤那三艘貨船,每半日傳一次消息。”
待錦衣衛離去,楊士奇鋪開信紙回信:“沈府貨船已被攔截,搜出大量硫磺硝石,顯見有私造火器之舉。唐鐸之子唐文近日頻繁出入寧王府舊部府邸,臣已令暗衛盯緊。唯沈萬三深居簡出,府中似有密道,尚未探明入口。”
寫完又覺不妥,沈萬三狡詐多端,僅憑硫磺硝石未必能定死罪。
遂再加一筆:“臣已命人核對沈府近年賬目,發現其與倭寇往來密切,有幾筆巨額白銀流向琉球,恐是資助海盜的鐵證。”
京城收到回信時,朱雄英正在查看江南戶籍卷宗。
見“沈府賬房先生張全”的名字旁標注著“洪武十五年遷離應天”,而此人籍貫正是唐鐸老家,頓時豁然開朗。他即刻修書:“張全即唐鐸遠房表侄,此人必知沈萬三假死詳情。可從唐文入手,撬開其口。”
信送出前夜,朱雄英在御花園偶遇朱元璋。
老皇帝見他深夜仍在忙碌,沉聲道:“沈萬三之事,需速戰速決。”
朱雄英躬身道:“皇爺爺放心,孫兒已查到關鍵線索,不日便可水落石出。”
朱元璋嗯了一聲,轉身時忽然道:“唐鐸是咱的老部下,若他真牽涉其中……”
朱雄英明白皇爺爺的猶豫,次日在信中特意叮囑楊士奇:“唐鐸之事,需確保證據確鑿,不可冤枉忠良。若查實其參與,也不必押解回京,就地圈禁,留一線余地。”
江南的楊士奇接到信時,正看著暗衛呈上的唐文與張全密談的記錄。
紙上“當年換出沈萬三,全賴唐大人調包死囚”一行字,讓他長嘆一聲。
提筆回信時,窗外已飄起細雨:“唐鐸確是同謀,張全已認罪畫押。沈府密道入口在其書房假山之下,臣計劃三日后動手,圍剿沈府。”
朱雄英收到信的當晚,親筆下令:“準。動手前需清剿周邊暗樁,鐵甲戰艦封鎖江面,斷其水路。另,寧王朱權雖被蠱惑,念其血脈,可廢為庶人,圈禁于鳳陽,不必株連。”
三日后三更,江南沈府四周忽然火把通明。
楊士奇立于府外高坡,看著錦衣衛從假山后拖出密道中的沈萬三,老家伙鬢發凌亂,卻仍梗著脖子:“我敗在一個黃口小兒手里,不甘!”
楊士奇冷冷道:“你敗在逆天而行。”
隨即讓人呈上朱雄英的最后一封密信,上面只有八個字:“罪證確鑿,按律處置。”
當沈萬三被押下刑場時,江南的雨終于停了。
楊士奇望著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將最后一封奏報送往京城:“沈案已結,牽涉者皆按律處置,江南安定。”
京城收到奏報那日,朱雄英正在給朱元璋讀信。
老皇帝聽到“唐鐸圈禁終身”時,沉默半晌,終是道:“大孫處置得當。”
沈府被查抄后,大量的賬本、信件被錦衣衛呈送到了朱雄英的案頭。
這些資料中,除了已經查明的與海盜、倭寇勾結的罪證外,還隱隱牽扯出更多朝堂官員。
更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沈府的生意往來中,頻繁出現一些偏遠地區的商號,而這些商號的負責人,名字大多十分陌生。
比較可疑的是,這些商號的交易金額巨大,但交易的貨物卻語焉不詳。
朱雄英敏銳地察覺到,這些商號極有可能是沈萬三用來洗錢、轉移財產,甚至是賄賂官員的工具。
“來人,”朱雄英喚來錦衣衛指揮使,“即刻派人前往這些商號所在地,暗中調查其真實背景和經營情況,務必小心謹慎,不要打草驚蛇。”
錦衣衛指揮使領命而去,朱雄英卻并未因此而放松。
他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各種可能的情況。
沈萬三能假死多年,背后必然有一張龐大的關系網在支撐,而這張關系網究竟延伸到了何處,又牽扯到了多少朝堂官員,這些問題如同一團亂麻,纏繞在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