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鏡之境 第十章（4）

一個星期后，青云檳榔原有的庫存已清空。何東風從新購進的原果中挑出一包準備清洗，才倒出來的部份是他驗過的，越往后倒他越發現不對勁，果子越倒越小，最后倒出來的竟然是黑色的小石塊！何東風懵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他進的貨？是不是有人做了手腳？他大聲喊谷艷芳過來，問是不是有人到店里動過這批貨？

“出了啥事？這么火急火燎的？”谷艷芳從柜臺走進制作間，也被眼前的一幕險些驚掉了下巴，“好好的檳榔怎么變成了石頭！”

何東風無助的看著她，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當時沒有驗貨嗎？”谷艷芳氣急敗壞地質問。

“驗了的。那天時間不早了，對方又催得緊，我沒有全部驗一遍。”

谷艷芳正欲發飆，何東風制止住她，快步走向其他沒開封的檳榔包。十分鐘后，何東風癱坐在地。和剛才打開的一樣，其他包都是只有一小部分檳榔，剩下的不是小米粒籽，就是石塊。

完了，徹底完了。何東風花一萬塊錢買了一車石頭！

何東風不敢直視谷艷芳的眼睛，他知道她此時殺了他的心都有。谷艷芳最初還心存僥幸，以為只有一袋檳榔有問題，但殘酷的現實擺在她面前時，她的淚水就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一邊哭一邊數落，她的命怎么這么苦，找了個這樣不靠譜的男人，生意不見起色，買進來的原果還被人騙了。

“何東風，你這個混賬男人，你怎么對得起我和你沒出的兒子呵！”

谷艷芳的話深深刺痛了何東風，但他感到此時說什么都于事無補。他將谷艷芳摟進懷里，拍著她的后背安慰她：“老婆，你別急，天無絕人之路，我再想想辦法。”

話雖這樣說，兩人都清楚這是自欺欺人。本想著可以靠這批便宜貨翻本，現在倒好，偷雞不成返蝕把米，連他們最后的流動資金都打了水漂，青云檳榔看來是要煙消云散了。想辦法，他能到哪里想辦法呢？

當天晚上，他約萬湘輝出來喝悶酒。

萬湘輝原本是拒絕的，他說最近店里要試新口味，他走不開，更重要的是他的老板——何東風的師傅覺察出他與何東風關系不一般，多次旁敲側擊地提醒他，要他與何東風保持距離。畢竟他端著人家的飯碗，沒必要過多的介入到他們師徒倆的糾葛。所以，對何東風的多次邀約，萬湘輝能推就推了。

可是這次與以往不同，何江風近乎哀求的要與他見面，顯然是遇到了什么過不去的坎兒。自從汪致遠離開德城后，他能明顯感覺到何東風仿佛將他當成了最后有依靠。

兩人約在一空燒烤店宵夜。幾杯酒下肚，何東風將他獨立門戶以來的各種遭遇，一股腦的倒出來。萬湘輝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漫不經心地聽，何東風所說的事，他多多少少聽到過，都是在檳榔行業里討飯吃，哪有不透風的墻。特別是“麻黃事件”，萬湘輝也認為何東風的師傅做得過火，兩人之間的恩怨，何必將行業的不為人知的內幕自白于天下？至于何東風低價收購了一批上貨的消息，他是從南嶺市場的熟人那里聽說的。當時，他還暗自為何東風高興了一陣，沒想到還是被人算計了。

何東風垂頭喪氣地喝著酒，暗想怎么開口讓萬湘輝幫自己一把。

“萬哥，今后我們哥倆一起喝酒的機會不多了。我和小谷不是做生意的料，還是回農村種田靠譜，至少沒有人會坑我。”

萬湘輝微笑著端起杯，沒有回話。

何東風繼續說：“我就想不明白，做檳榔有錯嗎？我就是想養個家糊個口，又不是斷人財路，為啥這么多人針對我，想置我于死地嗎？萬哥，你說說，我錯在哪里了？”

“何老板如果只是想混口飯吃，當然沒有錯。”萬湘輝放下酒杯，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但是你現在的架式，給人的感覺好像不止吃飯這么簡單。他們針對你，說明他們在防著你，怕你站穩腳跟后對他們構成威脅。從這個角度看，你應該感到榮幸，你早早地成了他們眼中的對手。”

話已說到這兒，萬湘輝索性將他知道的一些情況挑明了：“你在南嶺市買的那批貨，也是被人做了手腳的。對方算準了你不專業，本錢不多還著急要貨，就是要把你逼上絕路的。”

何東風以為是被那個天南司機坑了，沒想到還有黃雀在后，“誰想搞死我？”

“這個不重要，你也沒必要知道。我告訴你他是誰，你找他打一架，有用嗎？現在的問題是你要明白一個事實：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你是跑市場的料，如何看貨驗貨，如何調整味型，都不是你的強項，你得請人幫忙。”

“萬哥，你來幫我吧。”

“我？還是算了吧。以你目前的狀態，連我的基本工資你都發不出。”萬湘輝直接拒絕了何東風，沒有給他半點回旋的余地，“當務之急不是請人的問題，你得先搞點檳榔維持店子的正常運行，別讓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熟客跑丟了。”

“我不是正為這事著急上火嗎，到哪里籌錢進貨呵呵。”何東風苦笑一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現在我都不好意思去南嶺市場，別人笑話我倒沒什么，關鍵怕討好你你識貨，又被套進去。”

萬湘輝望著何東風，心里生出些許同情，他將一顆檳榔丟進啤酒，檳榔像一條沉入酒液中的小船，吐著汽泡緩緩墜入深淵。“我聽說致遠回來了，正和敖老板談合作的事，要不你找找他，說不定他能幫上你。”

“真的，他啥時候回來的。”何東風聞言，眼里頓時有了光，“明天我就去找他，我們一起去吧？”

萬湘輝搖搖頭。

午夜時分，兩人才帶著醉意離開燒烤攤。

“萬哥，你是個好人。我一直很好奇，像你這么好的男人，為什么還沒有女朋友？”

“何老板，你少為我操心，還是多想想自己如何度過難關吧。”萬湘輝暗道，老子的事，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