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仙真是個聰明人。
哪怕是被抹掉記憶的分身,也能敏銳察覺到自己存在的異常,修仙界的第一天才、長在所有矚目當中的風元,竟然是唯一一個懷疑自身的人。
當年風元問她的問題,在此刻有了答案。
不妄吸了口氣,搖搖頭感嘆:
“我們總是想不明白,始仙如果沒有飛升,到底怎么活到現在,他又在哪里?如今,總算知曉了。”
靈氣枯竭時代,哪有什么進階大乘的天才,芙崖子他們進階不了,其他修士,同樣進階不了。
但是,可以人造一個“天才”。
讓修仙界的修士不起懷疑,讓他們依舊堅信還能通過修煉進階大乘。
不,還不止這樣。
風元是怎么死的?是追殺鬼煞主,又被鬼煞主殺死的!
“風元與萬象,一個是分身,一個是沒參與飛升陰謀的棄子,他們的存在,與九霄長老們的存在一樣,推著你成長、拉著修士去死。”不妄又道。
只要窺得一角真相,過去所有的疑點都像是云消霧散,變得清晰起來。
始仙于萬年前就算到黎扶出現。
又于萬年前制造出朱財神、幾千年前制造出容霜燼……他能做的、能算的,比他們想象中多得多。
風元,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無極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真相永遠在他想象之外,他站在九霄之巔,鬼煞主與天命之人、十大金仙的旁邊,突然不明白,到底還有什么不是算計與陰謀?
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是真的?
手上端著的禪仙宮一顫,無極猛地看向含徽,難以掩飾眼中的震驚與……同情。
含徽在得到答案瞬間,身體一軟,摔倒在地。
她頭發凌亂披散開,滿臉血淚,無視崩潰的靈氣、消失的修為,蜷縮在三清鼎上,眼神呆滯,身上滾落六角天機鼎,轟然碎裂。
她看著天機鼎,滿臉木然。
——風元給她的本命法寶,沒了。
——她要死了。
“師父?始仙?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含徽蜷縮著大笑,身體劇烈顫抖,大口大口鮮血涌出。
本命法寶已毀,她的身體正在被撕碎,舉起手,她呆滯地看著手上鮮血淋漓,無聲喃喃:
“師父是始仙分身,那我是誰?”
含徽是驕傲的。
一門師徒二人,皆是天才。
到如今,師父是假的、天才是假的、功法是假的、輝煌與驕傲是假的,命運……也是假的!
她最后看向黎扶,也只相信黎扶,輕聲問:
“含徽是誰?”
手與腳已徹底碎為靈氣,從三清鼎進入天命之人的體內,她被撕碎,尸骨無存,此刻該有多痛?
黎扶對上通紅又崩潰絕望的眼睛,握緊人皇劍幡,指尖泛白,心中復雜難言。
她曾經一直以為,含徽是個很典型的修仙者,生來就有一切,高高在上、虛偽又無情,滿口的仁義道德,實則眼中沒有任何人,骨子里就覺得自己“高貴”。
但實際上……
含徽學著守護蒼生長大,一路修煉順風順水,天之驕子,又一腔熱血,培養她的人只教她落不著地的大道理,不教她俯首垂眸看世界。
她不僅是“高人一等”的修仙者,在修士當中,也是高人一等的“天才”。
所以,她心懷天下,又不食人間疾苦,她一腔正義,又不看腳下尸骨,她奔赴正道,又不曾回頭看遺漏的世界陰暗……
這是一個矛盾的人,可歸根結底,所謂生來就有一切的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不過是懸浮著的空中樓閣。
而她們交鋒的兩百年,含徽見到人間疾苦、腳下尸骨、世界陰暗,心中的堅守破碎、重組,那懸浮的空中樓閣,便無聲落了地。
于是,黎扶朝她一笑,回答——
“含徽是你。”
不是風元徒兒,不是九霄二長老、修仙界話事人,而是眼前這個可憐的爐鼎,一路追殺她、聰明至極的修士含徽!
聞言,含徽眼瞼一顫,兩顆清澈的眼淚滾落,扯了扯嘴角:“多謝。”
“轟——”
她的身體徹底炸開,化成龐大靈氣,環繞在三清鼎之上,又源源不斷,洶涌入沉蕭與花月體內。
嗡。
三清鼎輕微的一聲震動,下方,沉蕭與花月兩人,正式進階大乘!
不妄拉住黎扶衣袖,無奈:
“完蛋!”
十二個大乘,他們根本走不了了。
無極心口一緊,但手緊緊捏著禪仙宮,不敢亂動。
怎么辦,鬼煞主這回怕是跑不掉了,同命繩已經斷掉,她沒有任何辦法拿捏天命之人,就沒了囂張的底牌。
這可怎么辦?!
他忍不住心中抱怨,真是的,見他們進階大乘,鬼煞主不知道跑嗎?
黎扶明明是個多智近妖的存在,怎么就為了一點真相,滯留在這里等死?
——明明有他在,會給黎扶通風報信、轉述真相的啊!
無極都要急死了。
當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十大金仙都在,黎扶剛剛就算是跑,其實……跑不掉的。
這一局,沒有勝算。
她只有硬扛。
可是,她哪來的實力硬抗?
花月感受著體內洶涌靈氣,手指輕輕一動,天命劍一震,這一刻,她才明白大乘與太虛的區別,她終于完全掌控天命劍了!
原來,完全掌控的天命劍擁有如此力量……
紅色天命劍劇烈顫抖,戰意凜然,花月看向黎扶,臉上終于重新擁有自信,笑了:“黎扶,今日,便是你的喪期!”
天命劍上,大乘之力震蕩開。
周圍,濃郁的靈氣顫抖,發出氣鳴之聲,有些刺耳。
黎扶抬手,摸了摸下巴:“別著急,我還有一個疑惑,就算要殺我也先說明白,讓我知道真相再死。”
她手放下的瞬間,眼神一冷,手指向沉蕭,一字一句——
“風元是始仙分身,那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