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發(fā)引這一日。
三兄弟從靈堂晃晃悠悠出來。
眾人驚得合不攏嘴。
“哎喲我的老天爺!”有族人驚得倒退兩步:“這------這三兄弟也太實誠了,守靈哪有這么守的?”
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那三人。
面色青黑無光,仿若被艷鬼吸走了陽氣。
這還是人嗎?
他里面躺著的老子,臉色怕也沒這么難看吧?!
饒是這本來就是宋今瑤以“盡孝贖罪”之名惡意整人,也是被嚇了好大一跳。
眾人嘖嘖出聲。
宋今瑤立刻用帕子按住眼角,聲音哽咽:“孩子們孝順,非要日夜守著他們父親,我怎么勸都不聽——”
陸蕭,陸岳,陸川三兄弟聽了,嘔得要死。
難道不是母親逼著他們這么做的嗎?
不過這話不能說,說了他們就是否定了宋今瑤嘴里的孝順。
好名聲,誰不想要?
三兄弟不管心里多不得勁,到底還是忍住沒反駁。
有人順著宋今瑤的話夸了起來。
“呀,這三個孩子還真是大孝子,瞧熬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這修遠在地下有知,也是欣慰的。”
宋今瑤心中冷哼。
孝順?
呵呵——
那她就再幫三個白眼狼豎一豎大孝子的名聲!
跪了三天三夜的三兄弟,此刻正腦袋發(fā)漲,昏昏沉沉。
本來他們還想著這期間出去和父親碰上一面的,奈何宋今瑤看得緊,除了用膳出恭,連眼睛都不讓他們合上一下的。
中間他們莫名其妙暈過一次,被小廝扶到廂房睡還沒到兩個時辰,就又被宋今瑤給提溜了起來,押回了靈堂。
這三天三夜,簡直是非人的折磨。
現(xiàn)在他們腿軟到互相攙扶才能不倒下去。
什么時候他們身子骨這般差了?
三兄弟心里嘀咕,卻也沒深想。
殊不知,這一切全在宋今瑤的算計之內(nèi)。
陸岳大口喘了口氣。
算了,再怎么樣,熬過今日下葬也就把全套流程都走完了,然后就可以休息下,辦正事了。
他甚至心中還有點開心,這幾日他們守著靈堂也是好事,至少那具尸體沒能讓宋今瑤看出端倪。
錢財?shù)氖拢呀?jīng)想到辦法了,只等今天結(jié)束——
剛這樣想著。
誰知!!!
起棺前,又一個晴天霹靂毫無預(yù)警地劈了下來。
“你們父親的陪葬品多,安全起見,老二老三老四先輪番在墓地守上七七四十九日。
“這段時間正是你父親中陰身階段,黃泉路上能不能找到路,就在此期間了,切記萬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p>
宋今瑤忍著快要爽翻了的笑意,面容肅穆地說著。
聞言,三人又是一口氣沒提上來。
咋還沒完沒了了?
“母親?此舉,兒看沒必要吧?”
老四陸川哭喪著臉求情,他父親還活著,迷得哪門子路?。?/p>
“嚎什么嚎?若不是你們?nèi)丝礈玳L明燈,用得著遭這份罪嗎?”
“現(xiàn)在天塌下來也得先顧著讓你們父親入土為安!要是他老人家在黃泉路上走岔了道,回頭讓咱們陸家子孫都跟著倒霉——你們幾個就是老陸家的千古罪人!”
又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
這話落地,眾多陸氏族人齊刷刷瞪向三兄弟,目光如炬,隱含威脅。
“嗯?”
宋今瑤朝三人白過去一眼,又接著提高了音量態(tài)度強硬道:“沒商量余地,記住,你們這是贖罪,不想被族規(guī)處置,就乖乖的。”
“你們不能因為自己的疏忽,讓整個族人跟著擔(dān)風(fēng)險!”
每一句都大義凜然,每一句話都非常有大局觀!
好像他們誰說個不字,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這是先捧后殺嗎?
三兄弟心里都快要哭死了。
旁側(cè)的幾位陸氏族人也不住點頭:“宋氏就是明事理!”
三兄弟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站都快站不穩(wěn)了。
他們感覺母親變臉好快。
也是真狠??!
宋今瑤心中暗爽,挑著眉瞪著三兄弟:“怎么?你們不樂意?”
人性就是這樣,涉及共同利益,才能同仇敵愾。
宋今瑤的一番話下來,陸氏族人紛紛插話對著三兄弟指責(zé)。
“就是,你們自己惹的禍,可別牽連到我們,不就是在墓地守些時日嗎,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這點你們都做不到,不然你們就從陸氏族譜除名吧?!?/p>
從陸氏族譜除名,就不算陸家人了,那有什么禍?zhǔn)伦匀灰簿徒挡坏疥懠胰祟^上了。
說話的人越說越覺得自己——他娘的,腦子太夠用了!
“二,二叔,你——”竟然這種話都能說得出來。
陸岳氣得捂著胸口,喉嚨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他前些天剛給這個老東西送過禮。
艸!
白瞎了那些好東西!
幾個族中長老也跟著勸:“現(xiàn)在天氣暖和,就是在荒郊野外睡一睡也不礙事的,我讓你們堂兄弟給你們送兩床被褥去?!?/p>
聞言,老四癱軟在地上,嗷的一嗓子哭了。
“我那是缺被褥嗎?我那是怕鬼!”
宋今瑤差點沒笑噴出來,她這個四兒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慫。
可,這么慫的人,前世怎么會對她那般狠絕?
前世,求不來的傷藥,怎么拍也打不開的府門——
還有一句:“母親,三哥不發(fā)話,我也不敢管你呀,你要是真心疼兒子,就莫要再來了!”
一幕幕在腦海一瞬掠過。
不由得,她的視線落在三兒子陸岳身上。
這時候,陸川正拉扯著陸岳的袖子求助:“三哥,你倒是說句話啊,咱們該怎么辦?我怕——”
陸岳喉嚨那股腥甜還沒咽下去,哪里開得了口,他不耐地狠瞪了眼過去,陸川立馬閉嘴,乖得像只溫順的貓。
突然,宋今瑤悟了。
老四從小就是老三的跟屁蟲,從來都是老三說一,他不敢說二。
當(dāng)然,也有遇到誰給的甜頭大,或者利益勾了心,壯了膽子的時候,會突生幾分血氣,當(dāng)把墻頭草。
例如,之前他也敢跟老三爭搶那間布莊了。
思緒幾個回轉(zhuǎn),宋今瑤想明白了,她這個母親沒有一個布莊重要!
想著,宋今瑤的聲音又冷了幾分:“怕個屁,那滿山頭都是陸家的鬼魂,都是一家人,他們還能害了你們咋得?”
滿山頭都是鬼魂?
我滴個親娘嘞!
這下,三兄弟是真沒忍住,暈死了過去。
一個是被嚇暈的,一個是被嘔暈的。
另一老二,宋今瑤還真說不好是怎么暈的,不重要了。
反正這一次,她是真的沒下藥。
接下來,她指揮著眾人將昏迷的三兄弟抬進了廂房,轉(zhuǎn)身便雷厲風(fēng)行地開始安排起靈事宜。
時辰不等人,就算那三個孽障暈著,這喪事也得照辦不誤。
“封棺——”
靈堂內(nèi),隨著一聲吆喝,厚重的棺蓋緩緩合上。
宋今瑤對著眾人哽咽出聲:“讓我與夫君——單獨告?zhèn)€別可好?”
“欸,也是個苦命的,走走走,咱們大家伙兒都出去,讓宋氏和修遠好好說說話?!北娙嗣媛锻?,又安慰了兩句:“你也別太傷心了,修遠是個有福的,娶了你這么好的媳婦!今兒這喪事辦的隆重,你也算對得起他了?!?/p>
說著,靈堂內(nèi)的眾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了出去,最后一個出去的還體貼地幫宋今瑤把門帶上了。
沒了外人,宋今瑤也不裝哭了。
她疾步走到棺槨旁,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對得起他?
可,他對不起她!
一炷香后。
當(dāng)宋今瑤再次出現(xiàn)時,外頭送葬的隊伍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她理了理素白的孝衣,眼角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起靈——”
嗩吶凄厲的聲響劃破天際,摔盆的脆響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出發(fā)了。
按照習(xí)俗,喪主需由長子領(lǐng)頭哭喪。
陸淵得了指示,深吸一口氣。
“哇——”號哭起來。
這一嗓子嚎得驚天動地,驚得路邊樹上的烏鴉都撲棱棱飛走了。
宋今瑤在旁側(cè),狠狠打了個激靈。
她從來不知道老大能有這么高的嗓門,是她著相了。
大家都哭,她這個做妻子的若不哭,會落人口舌。
宋今瑤醞釀了下情緒。
不行,哭不出來。
看來還是要用秘密武器。
“嗚嗚——夫君啊——”浸了辣椒水的袖口,往眼皮上輕輕一蹭,頓時,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往下掉。
她低垂著頭,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著,實則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現(xiàn)在她心里爽壞了。
前世是她親力親為守靈辦喪事,累暈了過去。
這一世換成三個白眼狼兒子。
當(dāng)真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送葬的隊伍緩緩前行,紙錢飄飄灑灑落了滿地。
宋今瑤的哭聲混在嗩吶聲里,誰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眼淚里,三分是做戲,七分是痛快。
陸氏族人墓地在城外西山,一路走過去,要穿過城門,再走一小段官道。
送喪隊伍一路暢通無阻到了城門口,卻突地停滯不前。
平日大敞開的城門,今日不知何故竟是出現(xiàn)了兩排帶刀士兵,進出城門之人都要經(jīng)過嚴(yán)格盤查。
“發(fā)生了何事?”
宋今瑤皺眉,問著身側(cè)的族人。暗討這時候改走小路怕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聽說官府正在查案,也不知道是什么驚天大案,竟然驚動了大理寺卿裴大人前來。”族人壓低聲音,眼中閃著興奮:“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裴驚蟄?”另一個族人驚呼:“這位大人可是個活閻王,連國公府的小公子犯案都敢當(dāng)場杖斃。”
聞聲,宋今瑤微微擰緊了眉心。
大理寺卿裴驚蟄?
宋今瑤嘴里低喃著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