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狩靈人 第2章 菜刀刻魂

陳三斤的屠夫鋪前圍了三個鎮(zhèn)民，都踮著腳往鋪里張望，看見案臺上那半扇豬肉時突然集體后退 —— 肉皮上的血管紋路竟變成了鐵銹色，像無數(shù)細鐵絲嵌在脂肪里，隨著微弱的晨光微微發(fā)亮。

穿藍布衫的王婆攥著個缺口的粗瓷碗，碗沿沾著干涸的褐色痕跡，那是昨日鐵鍋事件中被銹血濺到的。她壓低聲音對身旁兩人說：“張嬸家的鍋燒了也沒用…… 今早巷口李木匠的刨子，自己在木頭上刻出人臉了！” 說話時，她的目光掃過陳三斤左手的鐵鏈，喉結(jié)猛地滾動了下，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

陳三斤正用粗布擦拭剔骨刀，刀刃上的水汽凝結(jié)成細小的銹珠，順著刀刃滴在案臺上，暈開暗紅色的圓點。那是朱砂狗血的痕跡被稀釋后的樣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顆顆凝固的血滴。聽到鎮(zhèn)民的話，他眼皮都沒抬，只將擦刀布扔進墻角的木桶 —— 桶里的水泛著渾濁的鐵銹色，泡著昨晚處理鐵鍋時換下的手套，手套指尖已經(jīng)發(fā)黑、硬化，像塊生銹的鐵皮，邊緣還微微卷曲著。

鋪門后的墻面上，用炭筆歪歪扭扭寫著幾行字：“鐵不碰影，影不沾鐵”。這是昨夜鐵鍋事件后，不知哪個鎮(zhèn)民寫上去的，像是自發(fā)流傳的禁忌。字跡被雨水洇開，邊緣暈染成灰黑色，像某種詭異的圖騰，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砰” 的一聲，鎮(zhèn)西 “福來酒樓” 的小伙計跌跌撞撞沖進鋪門，褲腿卷到膝蓋，小腿上有三道平行的血痕，傷口里嵌著銀色的細屑，像撒了把碎銀。“三斤爺！我家掌柜…… 掌柜被菜刀砍了！那刀…… 那刀自己在砧板上刻字！” 他聲音發(fā)顫，幾乎站立不穩(wěn)，扶著門框大口喘著氣。

酒樓后廚彌漫著血腥味和鐵腥味混合的怪異氣息，讓人胸口發(fā)悶。砧板上的剁肉刀插在木縫里，刀身布滿蛛網(wǎng)狀的銹紋，像是被水泡了很久的舊鐵，可刀刃上卻異常光潔，倒映出天花板的橫梁 —— 但橫梁在刀中的倒影，竟在緩慢蠕動，像條被釘住的鐵蛇，扭曲著身體想要掙脫。

更詭異的是那塊砧板：原本光滑的木質(zhì)表面，被刀刃刻滿了歪歪扭扭的字，都是 “還我”“不夠”“餓” 之類的單字。刻痕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用手指一蹭，沾到的是帶著金屬涼意的粘稠物，這便是天魂胎光覺醒期才會出現(xiàn)的 “銹血”。

廚子老王不見了。灶臺上的鐵鍋是新?lián)Q的，并非張嬸家那口，里面燉著半鍋紅燒肉，肉已經(jīng)焦黑，散發(fā)著焦糊味。鍋底卻結(jié)著層銀白色的殼，用筷子一挑，殼裂成碎片，露出里面蜷縮的、類似手指骨的金屬細條，在光線下泛著冷光。

小伙計顫抖著說：“昨晚掌柜讓老王剁肉餡，我聽見后廚‘當(dāng)當(dāng)’響，像刀在砍石頭。今早進來就看見砧板上的字，老王的圍裙掛在掛鉤上，帶子被整齊地切成了三截 —— 像被刀剃過一樣！” 他說著，指了指墻上的掛鉤，那條藍布圍裙確實斷成了三截，切口平整得嚇人。

陳三斤走到砧板前，沒碰菜刀，而是蹲下身看地面 —— 散落的肉沫里混著細小的鐵砂，聚成個模糊的人形輪廓。那是老王的影子被菜刀 “啃食” 后留下的痕跡。左手袖管里的鐵鏈突然繃緊，貼在皮膚上能感覺到輕微的震動，像有東西在里面 “嗅” 氣味，蠢蠢欲動。

后廚窗戶被風(fēng)吹開，一只白色的紙蝴蝶飄了進來，翅膀上用墨畫著復(fù)眼，停在菜刀的刀柄上，翅膀微微扇動。鐘九歌的聲音從窗外傳來：“陳屠夫，這刀可比昨晚那口鍋‘餓’多了。”

他站在酒樓后院的棗樹下，青布長衫下擺沾著草屑，手里把玩著個紙折的小籠子，籠子里關(guān)著只紙糊的蟋蟀，觸須是用細鐵絲做的，栩栩如生。看見陳三斤，他左眼的金光比昨日更亮：“天魂胎光從‘蟄伏’到‘覺醒’，只隔了一夜 —— 這鎮(zhèn)子的‘鐵’，醒得比想象中快。”

鐘九歌彈指將紙蝶彈向菜刀，紙蝶翅膀瞬間張開，貼在刀身的銹紋上，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銹紋像活物般扭動，試圖避開紙蝶。“紙蝶能吸魄，但這刀里的東西太‘貪’，吸多了會撐破。” 說話間，紙蝶的翅膀開始發(fā)黑，邊緣卷曲，像被火烤過，這是吸收異化魄產(chǎn)生的副作用。

陳三斤突然抓住鐘九歌的手腕，阻止他繼續(xù)催動紙蝶：“看刀背。” 刀背的反光里，隱約浮現(xiàn)出一張模糊的人臉，眉眼扭曲，嘴巴張開，像是在無聲尖叫 —— 那是廚子老王的臉，神情痛苦至極。

“它在‘刻’受害者的魂。” 鐘九歌的指尖劃過紙籠，“每刻一個字，就吞一點影子里的魄。等字刻滿了，老王的魂就成了刀的‘養(yǎng)料’。” 他的紙蟋蟀突然蹦了下，細鐵絲觸須指向廚房角落的煤堆，像是在指引著什么。

煤堆里露出半截?zé)沟蔫F勺，勺柄上刻著個 “王” 字，是老王的私人物品。勺底粘著塊帶毛囊的頭發(fā)，頭發(fā)根須纏著銀灰色的細絲 —— 無疑是老王的頭發(fā)，但根須已經(jīng)金屬化，硬邦邦的像細鐵絲。

陳三斤沒用符咒，而是解開左手的麻繩，露出青黑色的噬生爪 —— 爪尖的皮膚裂開，露出里面銀白色的 “骨甲”，像生銹的鐵片。他將爪心按在砧板上的刻痕處，鐵鏈發(fā)出 “咔咔” 的緊繃聲，鏈節(jié)相互摩擦。

噬生爪接觸到銹血的瞬間，陳三斤猛地悶哼一聲，爪背上的尸斑突然變紅，像被燙過一樣灼痛。他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碎片式的畫面：老王舉刀剁肉，刀刃突然轉(zhuǎn)向他的影子；砧板上的肉自己跳動，拼成 “餓” 字；最后是老王被刀 “追” 著跑出廚房，影子在地面上被刀身切成一截截…… 這些都是噬生爪吸收怨魄后，被動接收的死者記憶碎片。

爪心的銀鎖突然發(fā)燙，燙得他幾乎松手。一道細微的血線從爪尖滲出，滴在菜刀上，刀刃的銹紋瞬間炸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類似血管的金屬絲。陳三斤臉色發(fā)白，后退時撞到灶臺，灶臺上的鐵壺 “哐當(dāng)” 落地，摔出個缺口，里面的水濺在他手背上，燙出幾個水泡 —— 但水泡里凝結(jié)的不是膿，而是鐵屑，閃著銀灰色的光。

“它要‘完整的魂’。” 鐘九歌收起紙蝶的殘骸，紙蝶已經(jīng)黑得像塊焦炭，“廚子的魂被拆成了‘字’，得把字‘拼’回去。但缺了最重要的一塊 —— 老王的‘生魄’，在他的本命物里。” 他的紙蟋蟀跳向煤堆，再次指向那半截鐵勺。

陳三斤用噬生爪捏碎鐵勺，勺柄里滾出顆綠豆大的、半透明的珠子，那是老王的生魄，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他將珠子按在砧板的 “餓” 字上，刻痕里的銹血瞬間倒流，順著刀刃爬回刀柄，紙蝶的灰燼在刀柄上聚成個模糊的人形，像在鞠躬道謝，隨后漸漸消散。

菜刀的銹紋退去，刀背的人臉消失，只留下普通鐵器的暗沉光澤。但砧板上的字并未消失，只是顏色變淺，像用鉛筆寫的 —— 鐘九歌說：“魂救回來了，但影子被啃過，老王以后會夜夜夢見自己被刀砍。”

小伙計扶著被找到的老王離開，老王在鎮(zhèn)外的柴房里昏迷不醒，影子比常人淡了一半，像被水稀釋過。王婆帶著幾個鎮(zhèn)民沖進廚房，將所有鐵器扔進準(zhǔn)備好的木桶，澆上煤油點燃，火光沖天，映得每個人臉上都紅通通的。這次，陳三斤沒阻止，只是靜靜看著燃燒的鐵器，火苗里飄出縷縷青煙，帶著濃重的鐵銹味。

他盯著燃燒的鐵器，噬生爪的尸斑又深了些，像塊凝固的血痂。鐘九歌突然說：“你爪心的鎖，是‘鎮(zhèn)魂鈴派’的東西。你母親……” 話沒說完，就被陳三斤冰冷的眼神打斷，他眼神里的寒意讓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遠處傳來鎮(zhèn)口的鐘聲，那是報時的老鐘，鐵制的。今日的鐘聲異常沉悶，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敲在人心上沉甸甸的。陳三斤抬頭望向鎮(zhèn)口的方向，晨霧中，鐵牛雕像的輪廓比昨日更清晰，牛眼的位置似乎有紅光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