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見面,分外眼紅。
楊宗謹坐著,李迪站著。
然而楊宗謹這個女婿坐得如坐針氈,李迪這個岳父站得心安理得。
害,這波啊,這波就是欲說還休。
“她……她醒了嗎?”楊宗謹吞吞吐吐的問道。
“她?”李迪問道,“你口中的她是誰?”
楊宗謹一時想不到怎樣表達李媗之的身份,無法開口回答。
若是直呼其名,太沒禮貌。
若是稱呼“令千金”,又似乎太疏遠。
若是喊“我的未婚妻”,又顯得過于輕浮。
思來想去,始終沒辦法回答。
李迪看楊宗謹臉色漲得面紅耳赤,也不再故意為難,笑道:“她休息的很好,比你這個病秧子的樣子強多了。”
楊宗謹這才真的放心,說道:“岳父站著,小婿坐著太不合適。”就要起身。
卻被李迪摁在凳子上,并說道:“無妨。你我翁婿是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你身上有傷,坐著就好。”說著話,坐到圓桌另一側。
楊宗謹稍微心安。
李迪道:“你昏迷期間,開封府尹曾經來過。他聽說了李興之事,認為秦懷志死于和你同樣的暗器之下。初步斷定李興才是殺害秦懷志的兇手,有意釋放秦祈。你的意見如何?”
“不可以!”楊宗謹急道,“這種銀針是用機關發射,只要是普通人就可以殺人害命。因此暫時無法排除秦祈的嫌疑,必須要找到足夠的證據。”
李迪略感意外:“你不是一心想為秦祈伸冤,怎么府尹做出這樣的判決,你卻并不滿意。”
楊宗謹闡述自己的觀點:“任何一樁命案都應該立足于證據之上,而不是憑空的推斷。雖然小婿曾經憑借推斷為自己洗刷冤屈,卻始終是在陷害我的人身上找出不容抵賴的證據。”
李迪點了點頭,說道:“好。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告訴府尹讓他不用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自己判案。”
這話說的很巧妙,楊宗謹一時沒領會其中的深意。
“好!”楊宗謹還贊成。
李迪說完這件事,又說另一件事:“八賢王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秦祈的案子目前已經可以說是懸案。只要歐陽春能抓到李興,一切都還有希望。但八賢王的案子則不同,朝廷內部爭斗愈發激烈。”
楊宗謹心想,看來是朝廷局勢走向緊張,已經讓貴為宰相的岳父都有了巨大的壓力。
“陛下即位,合乎人倫之道。難道有朝臣提出質疑不成?”楊宗謹問道。
“主少國疑,導致野心家蠢蠢欲動。”李迪氣憤道,“尤其是丁謂的野心,更是昭然若揭。”
“難道丁相不滿足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哼!豈止。他恐怕是想做霍光一類的人物。”
李迪又說起丁謂在朝廷的表現,令楊宗謹大為吃驚。
王欽若,丁謂昔日的盟友。因楊宗謹的攪局,導致他二人反目成仇。丁謂經常打壓王欽若,動輒呵斥。
李迪就更不用說了,丁謂每天不損上幾句都不會開展工作。
“失去了八賢王的制衡,丁謂越來越囂張跋扈。”李迪道出危害,“賢婿你務必要早點偵破此案,還八賢王一個清白。”
楊宗謹鄭重的點了點頭。
屋外夕陽西下,染紅了半邊天空。
李迪見時間不早了,便起身告辭離開。
楊宗謹吃了點廚房送來的飯菜,早早的睡下。
次日,楊宗謹早早的起床。在新派來服侍他的下人楊明的幫助下,換上公服。
這次是去查驗寇珠尸身,必須要鄭重其事。
公服換好,又用過早餐。便見到雨桑肩上挎著藥箱,來到屋里。
“走嗎?”雨桑問道。
“前輩請。”楊宗謹很客氣。
雨桑笑了笑,轉身走在前面。
楊宗謹跟在后面。
兩人剛出府,又見到凌寵和曾公亮湊了過來。
凌寵見到楊宗謹的一刻,快步上前仔細打量一番,然后道:“嗣業能活下來真是謝天謝地。若不是李家娘子及時幫你吸毒血,你就玩完了。”
楊宗謹一聽,忙問道:“當時你在現場?”
“幸虧我及時趕到,阻止李興繼續行兇。”凌寵不無遺憾的說道,“只可惜李興這小子武功不弱,讓他從我手里逃了。”
曾公亮道:“不要再說這些事,還是去辦正事要緊。”
凌寵道:“有理。”
一行四人沿著大道前往皇宮,在宮城外接受檢查。然后來到停放宮女寇珠尸身的地方,義房。
那里是老太監看守的地方,平常生人勿近。
自內而外,散發著一股陰森的氣息。
凌寵和曾公亮在外守著,并沒有入內。
楊宗謹和雨桑換上專門尸檢的服裝,熏了香,隨著守義房的老太監入內。在一處角落,見到了安放寇珠尸身的地方。
揭開白布,露出容顏。
這是楊宗謹第一次見到寇珠的容貌,看年齡大約二十八左右,正值年華。腹部有血跡,據說那就是八賢王手持利刃刺入的地方。
雨桑道:“腹部傷口,外寬內窄應該是匕首沒有問題。根據傷口的深淺判斷,是一柄鋒利的匕首。”
楊宗謹想起曾經看到過的八賢王手里的“兇器”,的確是一柄鋒利的匕首。
問題是這么鋒利的匕首是如何進宮?
根據皇宮的規矩,一應鋒利、引火等物都不得帶進宮。更何況每一座大殿門口都有太監詳細盤查進出之人,嚴防那些物品。
楊宗謹轉念一想,在這個飛來飛去的武俠世界,帶一把匕首入內,似乎不是一件難事。
雨桑一直在認真驗尸,沒有時間回頭看楊宗謹,自然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
只聽雨桑道:“寇珠腿部有白斑,還是很大一塊。貌似是白癜。”
楊宗謹心頭一緊,忙上前一看,果然是白癜風。
“寇珠患了這種病,在極看重身體健康的皇宮大內應該是恐懼不安。”楊宗謹心道,“其實這種病并不要命,但是她不是大夫,不可能知道。恐怕時刻擔心白癜風從腿部,長到明顯的地方。”
雨桑后面的檢查,乃至于解剖都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東西。
楊宗謹原以為可能會像電視劇那樣腹內有黑乎乎的東西,那是吃了紙,然而讓他失望了。
看來八賢王也許真沒有說謊,信真的還在他身上。
也許他說了謊。寇珠畢竟是劉太后貼身宮女,八賢王真就信了她,跟著去了廣政殿。
哪一個才是真的呢?
兩人驗完,從義房里面走出來。
不料,卻正好遇到太后貼身太監郭槐。
郭槐尖聲尖氣的問道:“楊提刑,你驗完沒有?”
楊宗謹叉手回道:“已經驗完。”
“好。”郭槐手一揮,數名太監走進義房。
“你們這是……”楊宗謹看向郭槐。
郭槐道:“寇珠好歹跟了太后那么久,既然你們都驗完,還是讓她入土為安。”
楊宗謹眉頭一皺,可不信郭槐真就那么好心。
郭槐冷笑道:“你們還在這里等著,是不是打算個寇珠上一炷香?”
“正有此意。”楊宗謹笑道。
“好。”郭槐笑了笑。
不想,郭槐真就這么好心。把寇珠尸身收斂入棺,埋在汴梁城外的地方。并在她的墳前擺上祭品,撒了紙錢。
一切辦妥,郭槐帶著隨行太監離開了。
凌寵道:“真沒想到郭槐真就這樣做,寇珠到底是什么身份?”
楊宗謹搖了搖頭。
“這可是個好機會,咱們可以進宮在宮里詢問宮女太監。”凌寵以為找到了破案方向,高興的說道。
楊宗謹還是搖頭。
“我的主意不好嗎?”凌寵不解其意。
“不是不好!”曾公亮沒好氣道,“而是糟糕透了。”
凌寵大吃一驚。
曾公亮解釋道:“這皇宮大內不是我們能夠輕易踏足的地方,何況是在這個非常時期。你也看到了進前殿都很困難,何況是后殿。”
凌寵道:“咱們在前殿詢問,不也一樣嗎?”
曾公亮搖頭道:“寇珠是太后的貼身宮女,看郭槐剛才的表情也知道太后其實很器重寇珠。意味著寇珠長期待在后殿,我們在前殿詢問有什么用。”
凌寵這才恍然大悟。
這時,雨桑道:“老夫的任務已經完成,這就走了。希望楊宗謹不要忘了和老夫的約定,好自珍重。”
“多謝前輩幫助晚輩,前輩所言之事,晚輩銘記在心。”元載叉手回道。
雨桑聽罷大笑,飄然而去。
凌寵好奇的問楊宗謹道:“你們約定了什么事?”
楊宗謹避而不答,而是說道:“我們雖然不能入宮詢問和寇珠有關的事情,卻可以申請相關人物出宮接受詢問。”
曾公亮卻認為不容易:“事關大內,恐怕不容易。”
“這就要看太后和官家想不想弄清楚八賢王的案子。”楊宗謹笑道。
凌寵和曾公亮對視一眼,認為楊宗謹的話有道理。
三人來到李府西角門,便分了手,各自回家。
楊宗謹踏進李府,卻突然感到身后有無形的氣壓,壓在肩頭如同泰山壓頂之勢。
只一瞬間,楊宗謹原本羸弱的身體不堪重負。
額頭上細汗直冒,腹中翻江倒海。
預知楊宗謹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