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五年,秋八月二十七,辰時末。
劉三的短棍帶著風(fēng)聲砸向韓澈肩頭,速度不算快,卻透著股蠻勁。韓澈早有準備,左腳往撒落的細沙上輕輕一滑,身體順勢往后仰,短棍擦著他的衣襟掃過,重重打在旁邊的老槐樹干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喲,還挺能躲!”劉三愣了一下,隨即更惱,攥著短棍又要上前。
韓澈站直身體,手里還握著那根枯枝,卻沒急著反擊,反而揚聲對圍觀的人喊道:“各位叔嬸請看!這劉三剛才說腿被馬車蹭傷,連站都站不起來,怎么現(xiàn)在揮棍子比誰都利索?”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頓時炸開了鍋。之前賣菜的趙婆子往前湊了湊,指著劉三的腿:“對啊!剛才還蜷著喊疼,這會子怎么跟沒事人一樣?”“我看就是裝的!上次他訛王老漢的時候,也是這么一瘸一拐,結(jié)果王老漢給了錢,他轉(zhuǎn)身就跑沒影了!”陳老栓也跟著附和,聲音洪亮。
劉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下意識地把左腿往后縮了縮,卻強撐著罵:“你胡說!我這是……是疼得厲害,才拼著力氣動手!”
“哦?拼著力氣動手?”韓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劉三的膝蓋上,“那你倒是說說,馬車是從哪邊蹭到你的?蹭的時候你在走還是在站著?膝蓋上的傷在哪塊?”
這一連串問題問得劉三措手不及,他眼神閃爍,支支吾吾:“我……我剛才沒看清……反正就是被蹭了!”
“沒看清?”韓澈冷笑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馬車旁的王瑾萱,“王小姐,你剛才說馬車一直走在右側(cè),對嗎?”
王瑾萱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聲音清亮:“是,我的馬車一直靠右側(cè)行駛,速度很慢,若真蹭到他,車輪上定會留下痕跡,各位可以查驗。”
韓澈立刻接話:“既然如此,咱們不妨看看車輪!若是車輪上有蹭到布料的纖維,或是沾上了他褲子上的泥土,那便是王小姐的不是;若是沒有,那劉三就是故意碰瓷!”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對!驗車輪!”“這樣最公平!”
劉三和周四的臉色徹底變了。周四往前一步,想攔在馬車前:“驗什么驗!不過是個破車輪,有什么好驗的!趕緊給錢,別耽誤我們事!”
“耽誤你們碰瓷的事?”韓澈寸步不讓,手里的枯枝指向周四,“剛才你說要卸馬車,還要拉去賣,我倒想問問,這馬車是王縣尉家的,你敢動一下試試?還是說,你們背后有人撐腰,連縣尉的東西都敢碰?”
這話戳中了劉三的軟肋。他們平時也就敢訛些普通百姓,真要得罪縣尉,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劉三的手開始發(fā)抖,短棍在手里攥得更緊,卻沒再往前沖。
韓澈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松了口氣——果然是欺軟怕硬。他知道不能逼得太急,萬一這倆混混狗急跳墻,真對王瑾萱或春桃動手,反而麻煩。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再找個臺階,先把這倆人穩(wěn)住,等王承嗣來了再說,卻聽見王瑾萱突然開口:
“劉三,去年冬月,你在鎮(zhèn)西頭訛詐賣炭的李老栓,拿走他二十文錢;今年三月,你又在雜貨鋪門口碰瓷張掌柜的兒子,逼得張掌柜給了你半袋米。這些事,要不要我找證人來跟你對質(zhì)?”
劉三猛地抬頭,眼神里滿是震驚:“你……你怎么知道?”
王瑾萱沒回答,只是輕輕攏了攏衣袖,露出手腕上一串素銀鐲子,語氣平靜卻帶著威懾:“我雖不常出門,但津門鎮(zhèn)的事,多少也聽過些。你們?nèi)羰亲R相,現(xiàn)在就走,我可以不追究;若是再糾纏,我現(xiàn)在就派人去縣衙,讓張縣令來斷案——想必縣令大人也想知道,是誰敢在他的地界上屢次碰瓷訛人。”
周四的腿已經(jīng)開始打顫,他拉了拉劉三的衣角,小聲說:“三哥,算了……這丫頭不好惹,咱們還是走吧。”
劉三還想掙扎,卻瞥見韓澈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里的枯枝雖細,卻像指著他的軟肋。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韓澈一眼:“小子,你等著!”說完,拉著周四就要往外擠。
“等等!”韓澈突然開口,叫住了他們。
劉三和周四嚇得一哆嗦,以為韓澈要攔著他們。韓澈卻沒動,只是指了指地上撒落的細沙:“把你們剛才掉在地上的短棍拿走。還有,以后別再在津門鎮(zhèn)碰瓷,下次再讓我撞見,可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劉三趕緊撿起短棍,拉著周四頭也不回地擠出了人群,連一句狠話都不敢再說。
周圍的人頓時歡呼起來:“好!韓小子說得好!”“王小姐也厲害,連他們以前的事都知道!”
春桃激動得眼圈通紅,拉著王瑾萱的手:“小姐,太好了!他們終于走了!”
王瑾萱輕輕拍了拍春桃的手,轉(zhuǎn)頭看向韓澈,眼神里帶著幾分感激:“多謝韓公子剛才出手相助。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要被他們糾纏許久。”
韓澈趕緊拱手:“王小姐客氣了。我只是看不慣他們仗勢欺人,再說,之前王縣尉也幫過我,我?guī)湍阋彩菓?yīng)該的。”
他心里卻在琢磨——王瑾萱竟然知道劉三以前的碰瓷經(jīng)歷,還能說出具體的時間和人物,看來她不是個只待在深宅里的小姐,平時應(yīng)該很關(guān)注鎮(zhèn)上的事。這姑娘不僅有韌勁,還心思細膩,倒和一般的官家小姐不一樣。
正想著,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伴隨著衙役的吆喝:“讓讓!都讓讓!縣尉大人來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王承嗣騎著一匹黑馬,穿著褐色官服,腰間佩著橫刀,臉色嚴肅地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先落在王瑾萱身上,見她沒事,臉色稍緩,隨即轉(zhuǎn)向韓澈,眼神里帶著幾分疑問:“剛才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何這么多人圍在這里?”
韓澈剛想開口解釋,卻瞥見人群外有個身影一閃而過——是剛才那個賣菜的趙婆子,她手里提著菜籃子,腳步匆匆,像是要去報什么信。韓澈心里一動——趙婆子平時挺熱心,怎么會突然走得這么急?難道是跟劉三他們有關(guān)?還是說,這背后還有其他人在盯著?
他正想多留意一眼,王承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韓澈,你來說,剛才到底怎么了?”
韓澈收回目光,剛要開口,卻看見王瑾萱悄悄給了他一個眼神,像是有話要跟他說。他心里納悶——王小姐這是怎么了?難道有什么話不方便當著王縣尉的面說?
一時間,韓澈站在原地,一邊要回答王承嗣的問題,一邊琢磨趙婆子的反常和王瑾萱的眼神,心里竟泛起一絲不安——這碰瓷的事,難道真的只是劉三和周四一時起意,還是背后有人故意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