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后。
文陽找到陳知禮:“知禮,我想找你談談。”
陳知禮一笑:“好,我跟娘子說一聲,一會咱們去村口走走。”
中午,其實小舅私下已經跟他提過文陽的心思。
小舅是有心幫文陽,稱他如果不方便帶著,他就自己帶文陽回府城去。
他當時沒說什么,小舅自己還只是一個秀才,雖然現在一個月寫話本能有八到十兩的收入,但后年下半年就是鄉試年,說起來長,其實也不過兩年多時間,后面很可能沒什么精力去寫話本了。
那他的收入就斷了,當然小舅母許美琳有嫁妝,相公用一下是應該的,但其他人就不好長期用她的錢了。
在府城,他們住顧宅是不必給錢,門房和廚娘的月銀也不必付。
不過他們自己的一日三餐費用,還是堅持大家伙平攤的,除此之外還有筆墨紙硯等等說不出來的開支。
文陽跟去府城不現實。
再說文陽春上新婚,孩子都沒有,不可能丟下娘子一個人走,也不可能一直用吳再有夫妻的,更不能沒有收入。
不然他就是到了府城,也沒辦法心安理得地學算賬。
這就是窮小子跟富家子的區別,一個需要養家養自己,一個則什么都不必管。
他卻可以把人帶去京城。
依他跟盼兒現在的實力,帶兩個人去京城還是很容易的,前提是這個人他從心底里愿意帶。
文陽就是這個他愿意提攜的人。
他對這個表兄很有好感,表嫂為人也很不錯,落落大方,做事麻利。
只是這些他想讓文陽自己說出來。
一刻鐘后。
表兄弟倆出了村,到了牌坊附近。
“知禮,再有幾日該完工了,這牌坊做的真好,特別的氣派。”文陽遠遠看著牌坊,不覺感嘆。
表弟這一生活得真值了,百年后,大家看見牌坊都會想起他。
陳知禮一笑:“我爹我二叔跟師爺換著監工呢,打算是六月初六完工,剛好牌坊落成、進士喜宴還有春燕嫁人三喜一起辦,省得客人來好幾趟。
孟濤那邊也是牌坊、進士宴、娶親一起來,所以說真正風光的還是春燕,多少年后都會有人提到她的大婚。”
兩人都笑了起來。
“表哥,這邊走,牌坊下還有人,咱們就不過去了。”陳知禮指著沿河的一條小道。
六月份 ,白天或許很熱了,但山村傍晚的河邊,卻涼意襲人,舒服的不得了。
陳知禮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指了指旁邊,“表哥坐,有什么就說吧,咱表兄弟不必客氣。”
文陽抿了抿唇,還是抬起頭看著陳知禮,“那我就直說了,不行也不要緊。
知禮,我能不能跟著你一起去京城?我爹娘現在年紀還不大,家里可以放得下。
我想出去看一看,也想試試日后能不能不要一輩子待在村里種地、采藥。
我爹娘是愿意我出去長長見識的。
只是我出去還得帶上娘子一起,不過她人很好,也很能干,她可以不用找事做,給我們一個住的地方即可,她會繡些東西買,也能貼補一下家用。”
文陽說完已經紅了耳朵,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直視著表弟的眼睛。
“小叔讓我跟他走,說可以教我算賬,以后哪怕是做個賬房也好。
可他現在自己還在讀書,我們兩口子總不能用小嬸子的嫁妝吧?
我做不出來,家里這兩年收入基本都用在文星身上了,我不能沒有收入。”
“表哥,你可以跟我出去,目前有兩個事你可以做。
一,住京城宅子里,你給小路子打下手,他是我的管家,你如果愿意,可以做個二管家,我一個月給你三兩,吃穿住全是我的,年底再給五兩的紅包,紅包就看你做的如何了,做的好,或許不止五兩,如果老是做錯事,一次兩次可以原諒,事情久了就不行。
二是你可以去我娘子在京郊的大莊子,估計我爹到了京城,一大半的時間會在那里,你就在莊上做個外管事,具體做什么我現在也不知道,月銀一樣,年底紅包也一樣。
至于你娘子,就隨你了,我也可以給她找個事,月銀一兩,做的好,日后也會加。
就是一點,你們是我親戚,私下你我是親戚,但做事則一是一二是二,不能因為是親戚就胡作非為,當然你應該不是這樣的人,我只是喜歡丑話說在前面。
更不能用我的名號在外面做違法的事,不光是你不行,我爹娘都一樣。”
文陽眼睛亮亮的,“知禮,我去,家里還是莊子隨你決定,我在哪做事都行,我會好好做的。”
六月初六。
天還未亮,陳家院子已經燈火通明。
陳知禮站在院中,看著親戚和族人穿梭忙碌。
袁有文跟杏花一大早除了送禮,也留下來幫忙。
有武的傷暫時還不能起來,后來他跟盼兒又去了兩次,人已經好多了,估計再過些日子就能行動自如了。
……
屋檐下掛著一排的大紅燈籠,足足六個,連隔壁二叔的屋子也是一樣,喜幛從正堂一直鋪到院門口。
兩邊的院子都擺滿了桌凳,桌凳不用說,村里人就自動自發地搬來擺好,不說陳富強兩口子都是大方人,就算是人家什么也不給,起碼沾了喜氣。
廚房里蒸汽氤氳,十幾個幫廚的婦人正在幫忙準備今日的宴席。
但主廚卻是縣城清風樓的,清風樓的東家前幾日就說好會帶廚子過來。
“知禮,你看爹這一身如何?”
陳父從正房出來,身上已經換好了嶄新的靛藍色直裰,腰間掛了玉佩,還墜了一個精致的荷包。
人逢喜事精神爽,陳富強今兒顯得十分的精神。
“爹,好看,遠望還以為你是我的哥哥。”
陳知禮幫父親整了整衣領,嘴里的話成功帶笑了他爹。
陳富強今日從里到外都溢著喜氣。
兒子的進士牌坊落成,進士喜宴還有閨女的喜嫁,女婿也是今年和縣唯二的進士老爺。
更高興的事,兒子、女婿都在京城上職,很可能女兒、女婿暫時都跟他們住一起。
為人父母的,不就是希望經常看見自己的兒女嗎?
陳富強眼中閃著光彩:“今兒五更天,洪師爺就帶人去了村口牌坊那,牌坊會用紅綢蓋得嚴嚴實實。
知縣大人說好辰時正吉時一準到地方,絕不會耽誤一點點,咱們得提前過去候著。”
正說著,吳氏捧著一個托盤從廚房出來:“你們父子快來吃些湯圓,討個好彩頭。”
湯圓雪白滾圓,浮在紅糖姜水里,散發著甜香,一碗六個,意指團團圓圓,甜甜蜜蜜,六六大順。
陳知禮端起碗很快就吃完了,剛放下碗,就見文陽帶著妻子萬氏匆匆進來。
文月三日前就來了,她是春燕的伴娘。
“姑父、姑母、表弟,我祖父祖母還有爹娘、二叔他們都在村口,說看完熱鬧才過來。”文陽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喜色。
自那日河邊談話后,他整個人都精神煥發,連背都挺直了幾分。
萬氏大大方方地福了福身,手里捧著一個包袱:“姑母,這是我繡的帳檐,給春燕妹妹添妝用。”
吳氏連忙接過,展開一看,大紅緞面上金線繡的鴛鴦栩栩如生,針腳細密整齊。
真正用了心的。
“多謝文陽媳婦,真正好手藝!春燕肯定很喜歡。”吳氏贊道。
“表哥,一會你跟在小路子身邊。”陳知禮道,“今日人多事雜,你幫我留意著些。”
小路子別看年紀不大,不過十六歲,做起事來有板有眼的,很有些前世大管家的風采。
他今日負責收禮記賬。
今日的事會特別多的,聽說鄰縣的人為了湊這熱鬧,有些竟然提前住在和縣的客棧,這會怕是都要到村口了。
文陽跟著,一個可以幫他忙,也可以跟著學些東西,小路子在處理事情方面就是天生的管家胚子。
不然他也不會前世今生都要小路子做他的大管家。
文陽鄭重地點頭,他一定會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