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春、譚東等人一起緊張地準備拔刀,夏華示意他們都別動,然后好整以暇地原地等著。
不多時,那些人牛踹馬踏一窩蜂地跑到夏華一行跟前,七嘴八舌道:“你們就是賣肥皂香皂的吧?”“太好了!我們這幾天可一直在找你們呢!”“請問,你們當家主事的是哪位?”
夏華慢悠悠地道:“我就是。”他見這些人有的是商賈打扮,有的是隨從、跟班之類的。
“這位公子貴姓?”
“免貴姓夏。”
“哎呀,夏公子,幸會!幸會啊!”帶頭的幾個商人爭先恐后地上來跟夏華搭話,態度一個比一個熱情,“夏公子,可否到別處一敘?”“夏公子,在下有要事與你相商,請跟我來吧!”“夏公子,我已在前面的珍味樓里為你準備了豐盛的宴席,還有歌姬舞女,保證你...”
夏華呵呵一笑:“我很忙,諸位有話就在這里說吧!”
那幾個商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都帶著防備以及一種難以言明的焦慮、苦惱,似乎不想在這種公開場合表明來意,更不想在同行面前透自己的底,但見夏華不愿跟他們中任何一人去別處“單獨談”,只好直奔主題:
“夏公子,小店希望跟你一起經營肥皂香皂生意,你我聯手,管保把這份生意做得紅紅火火、日進斗金!”
“夏公子,我家老爺想收購你的肥皂香皂秘方,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公子,鄙人這里有個非常好的合作計劃,只要你答應...”
夏華笑著擺擺手:“諸位,做生意嘛,就是為了求財,那些套話直接省了吧,都爽快點,你們能給我多少錢?價高者得。”
“夏公子,我出一萬兩!”一個商人用豪氣沖天的語氣喊出了他的價錢,硬是把一萬兩喊出了一百萬兩的氣勢。
“我出一萬五千兩!”另一個商人急忙加價。
“兩萬兩!夏公子,你看...”
“三萬兩!你們都別跟我爭...”
夏華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些自以為出價讓他心動的小商人:“諸位,我今天一天就賺到了四五百兩,你們的開價,也就頂得上我一兩個月的收入,區區兩三萬兩,就想讓我殺雞取卵?”
聽到夏華這話,這些小商人都急了,但他們確實拿不出更多的錢:
“夏公子,你再考慮考慮嘛...”
“夏公子,我真的是充滿誠意的...”
“夏公子,你我合作以后會賺得更多,你要把目光放長遠點...”
夏華懶得搭理這些身家只是幾萬兩級別的小商人,抬腿準備走人。
“哈哈哈...”一聲長笑從人群后傳來,眾人順聲轉頭看去,看到一輛豪華馬車在十多名精悍的大戶家丁的護衛下緩緩而來停下,接著,從車里走出一個年約四旬、方面大耳、天庭飽滿、雙眼湛湛有神、體型富態的中年男子,
剛發出笑聲的就是他,只見他身穿用上等面料制作的華麗而精致的袞衣繡裳,手上戴著多枚寶石戒指,腰間掛著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的玉佩,渾身上下無處不散發著財大氣粗的氣息。
一見此人到來,原本圍著夏華賣力地鼓舌搖唇的一干小商人紛紛萎靡喪氣地退散開了,個個滿臉不甘但又無奈。
“夏公子,”那人昂立在馬車上,笑呵呵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夏華,“可否到敝府一敘?”
夏華不卑不亢地問道:“敢問尊駕是?”
那人氣定神閑地自報姓名:“鄙人鄭元化。”
夏華心頭哦了一聲,真正的有錢人終于出現了。
揚州既是此時中國最繁華的地方,自然巨商富豪云集,有錢人的數量要大大地超過北京。揚州坐享京杭大運河的優勢,商業、運輸業、手工藝、娛樂業、服務業等都高度發達,這些行業催生了大批的富商,但真正的大頭是鹽業,鹽商雄踞揚州有錢人的金字塔尖。
眾所周知,鹽業的暴利是驚人的,兩淮盛產優質食鹽,加上揚州的水路交通優勢,使得淮揚成為全國鹽商們趨之若鶩的黃金地帶。
揚州鹽商集團誕生于明朝萬歷中后期,到現在為止,由于發展的時間還不夠長,其財勢尚有所不及百年后清朝時,但也是不折不扣的富可敵國,他們基本上掌控了兩淮鹽業的命脈,一本萬利、富甲天下。按照財勢排名,揚州富商家族前四名依次是黃家、汪家、鄭家、程家,合稱“揚州四大家族”。
黃、汪、程三家都是揚州本地的豪門,家主分別叫黃應龍、汪士衡、程槚,此三大家里,汪士衡發家最早,程槚最晚,黃應龍雖晚于汪士衡,但他很懂得“官商一家,合作發財”“黃金萬兩,不如官印一顆”的道理,
所以把大筆錢財用于結交、攀附權貴,從而不但有官員為其撐腰和大開方便之門,還曾弄到一個“鹽運使”的官職,使其在生意上愈發地風生水起,最終后來居上地超越了汪士衡,成為揚州第一大富豪。
歷史上,黃應龍的孫子黃至筠在清朝乾隆年間成為兩淮鹽業總商,官居二品,是標準的紅頂商人,掌控兩淮鹽業長達五十多年,使黃家的錢已經多到以千萬兩為單位,黃至筠光是修建一座私家園林就耗資600萬兩白銀之巨。
鄭家不是揚州本地的,而是徽商出身,幾十年前,鄭家在當時家主鄭景濂的帶領下舉家從安徽老家遷到揚州,繼而投身揚州的鹽業等行業,鄭景濂去世后,其子鄭之彥繼承了家業,在其多年經營有方下,鄭家蒸蒸日上,逐漸超越本地戶程家,現位列“揚州四大家族”第三。
鄭之彥共有四子,鄭元嗣、鄭元勛、鄭元化、鄭俠如,來找夏華的鄭元化便是鄭之彥的三子。
大半個小時后,鄭家距鄭元化找到夏華的地方最近的一棟豪宅別墅里。
客廳里,鄭元化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椅子上,端著一杯茶,掀開杯蓋,輕輕悠悠地吹著。
夏華不動聲色地坐在客位椅子上看著鄭元化。
在慢條斯理地吹了一會兒茶水后,鄭元化一邊低著頭用杯蓋慢慢刮著茶杯一邊看也不看夏華地開口道:“直說吧,多少錢?”
夏華問道:“是合作經營,還是直接買斷秘方?”
鄭元化輕輕地呷了一口茶水,眼睛仍然沒看夏華:“當然是直接買斷秘方。”
夏華單刀直入:“一百萬兩,不二價,現銀。”
聽到夏華的這個開價,鄭元化悠然品茶的動作停頓住了,他緩緩地抬起頭,直視著夏華,眼神和表情變化著,先驚詫錯愕,然后仿佛聽到一個冷笑話似的啞然失笑:“夏公子,你在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夏華非常認真,“白銀一百萬兩,就把肥皂香皂的秘方賣斷給貴府。”
鄭元化真的笑了,他不緊不慢地把茶杯放到一旁,滿眼哂笑地看著夏華,眼神就像一個長輩在滿心無奈地看不懂事的晚輩:“夏公子,恕我直言,你的這個開價是完全不切實際的。”
夏華呵呵一笑:“鄭三爺,您是做生意的老手,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在下雖身份低微,但也不傻。肥皂香皂的價值和長遠而豐厚的利潤,您清楚,我也清楚,我今天一天就賺到了四五百兩呢!以貴府的財力,完全出得起一百萬兩。”
鄭元化淡淡地道:“夏公子,賬不是這么算的,做生意就跟天氣一樣,有時好,有時壞,有時稍不留神還會血本無歸,你今天賺到了四五百兩,不等于天天都能賺到四五百兩,而且,肥皂和香皂現在是剛進入市場,買的人當然多,但這東西又不是一天就會用掉的,當大部分能買肥皂和香皂的人已經買了,暫時不需要了,接下來就是滯銷低谷期,
所以,肥皂香皂的利潤收益是有高有低、呈波浪起伏的,你不能把最大化時的利潤收益作為長期的平均利潤收益來算。”
夏華笑道:“鄭三爺這番話看似鞭辟入里,實為避重就輕,因為您故意不談市場的廣大。揚州才多大、多少人?跟全天下相比,揚州只是彈丸之地,肥皂香皂難道只能在揚州本地賣?不能銷往全國各地?況且,在大明之外還有東洋、南洋、西洋多少邦國?
這項生意一旦成型,根本不存在什么高峰期、低谷期之說,一年到頭天天都會供不應求,利潤收益會是滾雪球式的。”
鄭元化微微瞇起眼睛,他盯著夏華,神情稍有點微妙:“夏公子,看來,我低估了你呀,你這經商頭腦,就算在我鄭家也沒幾個人比得上,只是,”他話鋒一轉,“你既紙上談兵得頭頭是道,為何不自己獨干,卻要把秘方賣斷給我鄭家呢?你手握肥皂香皂的秘方,又頗有經商頭腦,假以時日,還愁沒有百萬兩銀子?”
鄭元化這話帶著幾分揶揄,但更多的是試探。
夏華再次呵呵一笑,笑得十分坦然:“因為在下有自知之明呀,這項生意想要完全成型,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而且期間必會一波三折、充滿變數,沒辦法,在下的本錢太少了,而且,一百萬兩對我而言,夠我花天酒地一輩子了,所以,我沒信心、沒耐心自己獨干,直接賣斷秘方一下子獲得百萬兩銀子,然后天天吃喝玩樂、享受人生,豈不更妙?”
鄭元化似笑非笑:“聽起來確有道理。”他沉吟一下,給出了答復,“一百萬兩太多了,最多給你五十萬兩,五十萬兩,同樣夠你花天酒地一輩子了。”
夏華搖頭:“一百萬兩,一兩也不能少。”
鄭元化臉色隱隱地沉下:“夏公子,我承認,肥皂香皂是好東西,但你要的確實太多了,鄭家有肥皂香皂生意只是錦上添花,沒有也無所謂,五十萬兩,人要知足,不要獅子大開口,也不要貪心不足蛇吞象,
再者,肥皂香皂的做法目前確實只是你一家獨有的秘方,但我相信,只要想方設法查探或者隨著時間推移,這個秘方早晚泄露,到那時候,你的秘方就一文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