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第二節晚自習下課,我們依舊扣上帽子,混在人群里一前一后溜出校門。
碰頭后,阿雪從兜里取出個MP3,遞給我一只耳機:“我帶P3來了,今天可以聽歌。”她自己戴上另一只。
“下了些啥歌?”我塞好耳機問。
“都是咱倆愛聽的,隨機放的。”她說。
耳機里響起周傳雄的嗓音,阿雪調好音量,把手揣進我衣兜,握住我的手。
“昨天說燃燒軍團要打艾澤拉斯了,后來呢?”她問。
我理了理思路:“艾澤拉斯有個種族叫巨魔,長著個雞冠子頭,嘴里齜出兩根長牙……”
“哈哈,是不是像殺馬特?”她笑出聲。
“跟殺馬特頭發立起來差不多。”我一本正經。
她笑得更歡了。
“后來巨魔跟蟲族打起來了……”
阿雪聽得入神,覺得音樂有點吵,隨手切成了純音樂。
講著講著,我忽然發現阿雪下載的這些純音樂都格外好聽。
旋律流淌在冬夜街道上,和我們悠閑的腳步都很合拍。
“這歌叫啥?還挺好聽的。”我講了一半忽然問。
“嘿嘿,是吧?”阿雪有點小得意,“叫《穿越時空的思念》,是一個動畫片的插曲。”
“啥動畫片?”
“《犬夜叉》。”
“沒聽過……不過前面那首,我好像在哪兒聽過。”
“那首叫《憂傷還是快樂》。”她說。
我點點頭,音樂繼續流淌,忽然耳機里傳來一陣熟悉的喇叭聲,“怎么GG爆都來了,換一個。”
“哎呀,順序沒調好。”阿雪笑著趕緊切了歌。
另一首舒緩的鋼琴曲響起,我聽了會兒,“這首也好聽,叫啥?”
“《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名字這么長?”
“翻譯過來的嘛。”
“外國歌啊?”
“對呀,這幾首都是。”
“哦……”我想了想,“我也超喜歡一個外國樂隊。”
“我最喜歡周傳雄的。”阿雪搶著說。
我逗她,“嘁,我就知道,不如周杰倫。”
阿雪撇了撇嘴,不以為然。
我繼續說:“我最喜歡西城男孩的歌,特別是《My Love》,不過我還不會唱。”
“西城男孩?你以前都沒跟我說過呀。”她側頭看我。
“現在說了嘛。”我清了清嗓子,夜風恰好把她的發絲吹到我肩頭,“剛講到哪兒了?”
“薩格拉斯忽悠那個女王艾薩拉,給他開傳送門了。”阿雪不假思索,又補了一句,“他咋那么能忽悠人。”
“哦對,”我將她的手往兜里攏了攏,繼續往前走,“先傳送過來的叫瑪諾洛斯,開始搞破壞,大屠殺……”
我們的腳步不響,墨藍的夜色很深,呼出的白氣在路燈下短暫綻放又消散。
這些天來,我迷戀上了這種漫無目的的游蕩。
沿著昏黃光暈,走過打烊店鋪,穿過沉睡小巷。沒有非要抵達的終點,只有說不完的話。她走在我身旁,世界就變得很輕,很靜。
于是在每個漫長的白晝里,我唯一期待的便是夜色降臨。仿佛一整天,都只是為了這一個多小時的鋪墊。
我跟她說巷口那棵老槐樹掉光了葉子,她說像極了物理老師的頭發;
我說今年冬天怎么還不下雪,她說每天都在看天氣預報,一要下雪就告訴我;
我說在薩格拉斯即將穿過傳送門時,有個獸人悍然跳進去和他對決,她輕聲問:獸人真的都是壞的嗎?
我的每一句碎語,都能在她那里得到回響。我想,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全部人間。
天色又黑了,北風又刮起。我盯著窗外,只等下課鈴響,期待今晚和阿雪的游蕩。
鈴聲終于響了。我正要收拾書包,一個女生拿著習題冊走過來:“楊書涵,能給我講講這道題嗎?”
我瞥了眼窗外涌動的人流,猶豫一瞬,還是接過本子:“我看看。”
等講完題,班主任正好踱進教室,第三節晚自習的鈴聲緊接著響起。我只好坐下,等他巡視完一圈離開,再望向窗外,校門已經關了。
“靠!”我低聲抱怨,重重坐回座位。
完了,阿雪一定還在老地方等著。我卻被困在教室里,又急又惱,后悔剛才為什么要多那一道題。
終于熬到第三節下課,我第一個沖出教室。校門不遠處,那棵熟悉的樹下,白色羽絨服的身影靜靜立著。
我快步走近,看見她正低頭盯著地面,嘴唇微微翕動,像是在念叨什么。
“肯定在罵我。”我心里一虛。
“來了來了!”我喘著氣跑到她面前。
阿雪抬起頭,“今天怎么上第三節了呀?”
“哎,本來要走的,有個女生來問題,我給她講完剛要走,結果班主任來看了一圈,等他走了,校門都關了。”
“這樣啊。”阿雪語氣平靜。
“我的錯我的錯。”我連忙認錯。
“這有啥錯的呀?”她一臉不解。
“呃……你沒生氣?”我小心翼翼地問。
“這有啥好氣的,走吧。”她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真沒生氣?讓你白等一節課。”我還是不放心。
“這點小事為啥要生氣呀?”她抿嘴笑了笑,“你又不是故意的嘛。”
“哎,以后不給別人講題了。”我嘆了口氣說。
“別呀,”她拽拽我的袖子,“幫別人不是應該的嘛,人家找你那是信任你,而且你講題,自己還能鞏固呢。”
“還是咱阿雪懂事。”我嘿嘿笑起來,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對了,我剛剛看你念叨啥呢?”
“沒啥沒啥。”阿雪隨口說。
“哦。”我沒再問,并肩和她往家走,心里還在為了今天沒能散步而惋惜。
又是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我們散步到一處沒人的地方,耳機里突然響起《My Love》的前奏。
我心頭一暖,這丫頭有心了。
前奏結束,耳邊卻響起兩個聲音,一個是西城男孩的原唱,另一個是阿雪輕輕的跟唱。
“An empty street an empty house
A hole inside my heart
I'm all alone the rooms are getting smaller……”
歌詞應了眼前的空蕩街景,卻不應我們此刻滿溢的情意。
阿雪唱得很專注,我摘下耳機,仔細聽她唱。
她聲音干凈,每個轉音都自然流暢,尾音也處理得恰到好處。
我這才發現,原來她唱歌竟這樣好聽。
歌聲落下,我還沉浸其中,忽然想起可漪姐,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
阿雪見我出神,臉頰泛紅,急急地問:“哎呀,你說話呀,我唱得咋樣嘛?”
我被她的樣子逗笑,“哈哈,好著呢好著呢,好聽得很,啥時候學的?”
“就這幾天呀,你上次說完,我就學了。”她眨眨眼。
“真是給了我個驚喜啊,”我說,“以后得多給我唱。”
“行嘛,”她眼睛彎成月牙,“那我再多學兩首。”
“昂。”我戴上耳機,“昨天講到伊利丹被他哥判了無期徒刑對吧?”
“嗯啊,”阿雪鼓起小臉,“我覺得他好可憐啊,他那么喜歡泰蘭德……”
“這瓜慫沒腦子。”我唾了一口,繼續往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