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并非坦途,它狹窄、扭曲,巖壁粗糙濕冷,不斷刮擦著我們的身體和早已破爛不堪的衣物。黑暗中,只有我們三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聲音,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巨響。
扎西打頭,他的打火機成了唯一的光源,微弱得只能照亮腳下幾步的距離,火焰在急促的氣流中搖曳,仿佛隨時都會熄滅。陳青云跟在我后面,時不時推我一把,他的呼吸帶著哭過之后的鼻音,每一次觸碰都顯得沉重而無力。
白狼最后那決絕的身影和身體被擊中的悶響,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腦海里,與阿努比斯逝去的畫面交替閃現。悲痛、恐懼、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負罪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幾乎讓我窒息。腦中的古老信息似乎也因為這極致的情緒沖擊而徹底沉寂,只剩下麻木的刺痛。
我們不知道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體力早已透支,全憑求生的本能驅動著麻木的四肢。傷口在摩擦中再次崩裂,鮮血混合著汗水,粘稠而冰冷。
就在連扎西都開始發出力竭的**時,前方突然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但與身后死寂截然不同的風聲,風中帶著一絲……干燥的沙土氣息?
“有風!前面有出口!”扎西的聲音嘶啞,卻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
這微弱的氣息如同最強的興奮劑,讓我們壓榨出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拼命向前挪動。
裂縫逐漸變得寬敞,從需要匍匐,到可以彎腰,最后終于能夠直起身子。前方的光點越來越大,從針尖大小,到拳頭大小,最終,一片令人目眩的、久違的自然光籠罩了我們!
我們連滾帶爬地沖出了裂縫,刺目的陽光讓我們瞬間睜不開眼,只能感受到腳下是堅實而滾燙的沙地,干燥灼熱的空氣涌入肺部,帶著沙漠獨有的味道。
我們出來了!從那個地獄般的地下世界,回到了地表!
短暫的狂喜過后,是幾乎虛脫的癱軟。我們三人如同爛泥般倒在滾燙的沙子上,貪婪地呼吸著,感受著陽光灼烤皮膚的痛感——這是活著的證明。
過了好一會兒,我們才勉強適應了光線,掙扎著坐起身,打量四周。
我們身處一片陌生的戈壁灘,身后是連綿的、顏色深沉的巖石山脈,我們出來的那個裂縫,隱藏在一片巨大的風蝕巖柱下方,極其隱蔽。放眼望去,四周是無盡的黃沙和戈壁,沒有任何熟悉的參照物。
我們還活著,但迷失了方向,失去了幾乎所有的裝備和同伴。
扎西檢查了一下身上,除了那把打火機和一把軍用匕首,以及幾個空彈匣,一無所有。陳青云和我更是只剩下身上破爛的衣物和滿身傷痕。
水、食物、藥品、武器……所有生存必需品,都已告罄。
“我們現在……在哪?”陳青云的聲音干澀沙啞,充滿了茫然。
扎西瞇起眼,用手搭著涼棚,仔細觀察太陽的位置和周圍的地形。“不確定,但根據山脈走向和太陽……我們可能在那片黑沙漠的東北邊緣。距離我們當初進去的地方,恐怕有相當一段距離了。”
這意味著,我們即使知道方向,想要徒步穿越這片區域返回文明世界,也幾乎是九死一生。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緩緩漫上心頭。
我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空空如也。玉冊……已經隨著那扇門的開啟,留在了那個地下石窟。我們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幾乎全軍覆沒,最終得到的,只是一個遠古文明悲壯失敗的真相,以及……幸存者沉重的負罪感。
“玉冊沒了……白狼和阿努比斯他們也……”陳青云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再也抑制不住悲痛。
扎西沉默地坐著,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疲憊與哀傷。他拿出那個屬于阿努比斯的、染血的指南針,緊緊握在手心。
我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這片無邊無際的沙漠。我們是幸存者,但我們背負著逝者的期望和生命的重量。阿努比斯臨終的囑托,白狼舍身的掩護……我們不能死在這里。
“我們不能放棄。”我開口,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堅定,“他們用命換我們出來,不是讓我們死在這片戈壁上的。”
扎西抬起頭,看向我,眼神復雜。陳青云也停止了抽泣。
“我們需要水,需要找到路。”我繼續說道,掙扎著站起來,環顧四周。那些古老的幻象雖然沒有再出現,但一種基于那些信息沉淀后的、對地形和方位的直覺,似乎還在。“那個方向,”我指向東南方,“我感覺……那邊可能有綠洲的遺跡,或者……通往外界的地貌。”
我的“直覺”曾經數次指引方向,雖然來源詭異,但此刻,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扎西和陳青云對視一眼。經歷了這么多,他們對我這種異常狀態,已經從最初的懷疑,變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依賴。
“信你。”扎西站起身,將匕首別好,“走吧,趁著還有力氣。”
陳青云也抹了把臉,站了起來。
沒有食物,沒有水,只有一身傷痕和沉重的過去。我們三個幸存者,帶著逝者的遺志和未解的謎團(那些黑衣人是誰?他們為何對玉冊志在必得?),踏上了尋找生路的最后征程。
陽光熾烈,黃沙漫漫。每一步都無比艱難,但我們必須走下去。因為活著,本身就是對死者最大的告慰,也是揭開更多謎團的唯一資本。
微光雖弱,卻指引前路;重負雖沉,卻催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