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清河縣的街道上車馬稀疏。
一輛裝飾雅致的馬車緩緩行駛,車簾被一只纖纖玉手掀起,露出趙靈兒那張瑩白勝雪的臉龐。
她身披雪狐坎肩,一襲大紅棉衣更襯得她嬌艷如早春海棠,懷中還抱著一只毛茸茸的幼犬。
“寧神醫(yī)!真是你呀!”瞧見是寧遠,趙靈兒將小狗遞給隨行婢女,不等馬車停穩(wěn)便輕盈跳下,快步走到寧遠面前。
那雙含著笑意的眸子清澈靈動,略帶嬰兒肥的臉頰被冷風拂得微紅。
寧遠見是縣令千金,后退半步,恭敬行禮。
“趙小姐莫再稱‘神醫(yī)’,喚我寧遠或?qū)帿C戶便好。”
寧遠嘴角抽粗,自己那點醫(yī)術(shù)底細自己還不清楚?
趙靈兒卻似未聽見他的推辭,語速快急了。
“寧神醫(yī),你是專程來看望奶奶的嗎?”
“她服了你開的方子,身子爽利多了,日日念叨著你呢!”
寧遠見她如此熱情,保持距離繼續(xù)道,“正欲前往府上探望老夫人,有勞趙小姐帶路。”
“好呀!”趙靈兒歡喜應(yīng)道,轉(zhuǎn)身欲回馬車,卻見寧遠駐足不前,疑惑道,“寧神醫(yī),請上車呀。”
寧遠環(huán)顧四周,略感為難,拱手低聲道,“趙小姐,這……于禮不合。男女同乘,恐惹閑話。”
趙靈兒先是一愣,隨即恍然,臉頰微紅。
“是我疏忽了,那有勞寧神醫(yī)隨車步行。”
趙府深院,午暖還寒。
仆人正清掃階前殘雪,趙靈兒清亮的聲音已傳遍庭院、
“奶奶!寧神醫(yī)來看您啦!”
正廳內(nèi),趙老夫人身著厚緞棉袍,氣色明顯紅潤許多。
她見到寧遠,慈愛地招手,“寧神醫(yī),快請進來暖暖身子!小青你快去備好炭火過來。”
寧遠把脈,發(fā)現(xiàn)恢復(fù)的還行,當即祝賀。
“老夫人恢復(fù)的甚好,寧遠便安心了。”
寧遠微笑稟明來意,“今日冒昧前來,一是請安,二是有事想向縣令大人請教。”
“不知道趙縣令他......”
“我兒去了府衙,說是上峰有緊急公務(wù),想必快回了。”
老夫人溫和端詳寧遠,越看越覺此子儀態(tài)端正,不由關(guān)切道。
“你尚未用飯吧?若不嫌棄,便在舍下用頓便飯,一邊等他可好?”
寧遠本欲推辭,趙靈兒已吩咐下去備膳。
她轉(zhuǎn)而好奇問道,“寧神醫(yī),你的醫(yī)術(shù)如此精湛,師從哪位高人?”
說到這里趙靈兒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向往。
家中都知道,她自幼便心懷濟世行醫(yī)之愿。
寧遠謙遜一笑。
“山野之人,哪有什么名師。不過是些祖?zhèn)魍练剑由掀饺兆约鹤聊ァH粜〗悴粭墸e暇時可將所知略作分享。”
“當真?”趙靈兒驚喜上前一步,隨即意識到失態(tài),悄悄退回祖母身后,耳根微熱。
老夫人將孫女的情態(tài)盡收眼底,心中暗嘆。
她語氣愈發(fā)溫和,試探道,“寧神醫(yī),恕老身冒昧,今年貴庚?家中還有何人?”
寧遠心中了然,謹慎答道:“虛歲二十,家中長輩早已不在,兄長亦于三年前戍邊殉國……如今,已娶妻室。”
最后四字一出,廳內(nèi)氣氛微凝。
老夫人笑容稍斂,瞥見孫女眼底的光彩悄然黯下了。
就在這時下人通傳趙縣令回府。
緊接著一陣爽朗笑聲先入為主,趙縣令笑容滿面踏入廳中。
“老夫人,小姐,老爺回來了。”
外面?zhèn)鱽碲w縣令爽朗的笑聲。
“母親,我聽說寧神醫(yī)上門來了?”
寧遠轉(zhuǎn)身就看到趙縣令穿著七品官府而來。
“喲,還真是寧神醫(yī)啊,”趙縣令看到蜂腰虎背,一米八個頭的寧遠,當即快步走來。
寧遠作揖,“趙縣令。”
“寧遠,今日你可得留下來,讓趙某好好請你吃一頓飯才行。”
寧遠沒有拒絕,隨后道,“趙縣令,小民有一點私事想要請教您,您看是否...”
趙縣令想都沒有想,頷首道,“那隨我來。”
來到書房,書房大門緊閉。
“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在得知寧遠要問周窮來歷,趙縣令有些意外。
他以為寧遠會跟他要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東西,但沒有。
而是關(guān)心一個身份特殊的周窮。
不由得讓他有些敬佩。
“寧遠啊,關(guān)乎漠河村的事情我也知道,聽說你的箭術(shù)得到了關(guān)東鎮(zhèn)撫司那位將軍的欣賞。”
“甚至殺死了通緝令上的逃兵千戶。”
“但抱歉,周窮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我怕不能告知。”
寧遠一愣,“為何?”
趙縣令眉頭緊鎖,“我只能告訴你的是,周窮在關(guān)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最終妻女慘死,他也被流放到了此地。”
寧遠心頭一緊,難怪那日那大胡子邊軍聽他要代替自己去邊城,臉色那么難看。
一旦重新入了編織,成為了邊軍,之前被他得罪的所謂“大人物”能輕易放過他?
寧遠心情更加沉重了。
周窮這一去,是真的做好死的準備好啊。
不免心中更加對大乾帝國失望。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朝中達官顯貴,門閥世家夜夜笙歌,百姓食不果腹,很多偏遠地方已經(jīng)出現(xiàn)易子而食。
但這些那些所謂的父母官都選擇了無視。
“對了,寧遠你家中可有妻室?”趙縣令轉(zhuǎn)移話題。
寧遠一愣,這趙縣令也不會想要把他女兒許配個自己吧。
當即道,“亦有妻妾。”
“哦,這樣啊,最近朝中送來一批罪女,咱們清河縣十幾個村也有名額。”
“看你如今財力領(lǐng)養(yǎng)幾個也不成問題吧,不如你考慮一下,留在家中為你生兒育女豈不是美哉?”
所謂罪女是官場的叫法,民間叫女奴。
大部分都是那些戰(zhàn)敗國家的女人,被大乾帝國發(fā)配給大乾帝國男人生孩子。
寧遠想都沒有想,當場拒絕。
“趙縣令,我家中已有妻妾兩位,況且陋室之地,哪敢再要呢。”
趙縣令扶須一笑,“不急嘛,你可以等吃完飯瞧一瞧這些罪女。”
“若不是我夫人兇悍霸道,我都想要領(lǐng)養(yǎng)兩個了。”
男人開葷段子,不分老幼,寧遠也就笑一笑。
他又不是傻逼。
罪女是真的讓你白得的?
想要領(lǐng)取罪女,首先你就得上交人口費。
一些上等的罪女,比如某個戰(zhàn)敗王國的貴族女人,人口費少說上千兩。
甚至聽聞京中有個門閥要了一個亡國的妃子,人口費拿黃金上萬計算。
自己有閑錢,可不至于浪費在這些罪女身上啊。
很快趙靈兒有些悶悶不樂的來書房叫吃飯了。
估計是得知寧遠已有妻妾,心中郁悶吧。
寧遠明白,這個年紀青春躁動,相信什么愛情就要轟轟烈烈,不看什么身世背景,我只認你這個人的話。
可等趙靈兒再長幾歲,應(yīng)該就明白,什么叫做身份有別了。
所以寧遠就沒有打趙靈兒的主意。
這女子,他寧遠碰不得,趙縣令也不會讓他一個獵戶去碰。
吃完飯,寧遠便要告辭了。
臨行前,又多在趙縣令耳邊多求了一句。
如果周窮可能跟著運糧的邊軍回來購置,還請他務(wù)必找人告訴自己一句。
隨后寧遠背著背簍走了出來,偶然途徑府衙大門。
大門前一輛輛馬車裝著一群穿著單薄的女人。
這些女人要嘛神情驚恐,要嘛迷茫麻木。
估計都是屬于清河縣要分配出去的罪女名額。
寧遠看了一眼便要走。
然正欲離開,目光卻猛地定在最后一輛囚籠中一個身材高挑,鶴立雞群的女子所吸引。
那女子發(fā)髻散亂,卻難掩眉宇間一抹熟悉的銳氣。
四目相對剎那,寧遠瞳孔驟縮,心底驚濤駭浪驟起。
而那女子也是一臉愕然,迅速低下頭,不敢去看寧遠。
“是你,將軍你怎么在這里?”
這女子不正是關(guān)東鎮(zhèn)撫司的千金,黑水邊城的女將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