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長平街,宛如人間的璀璨銀河。
銀河之中,有一條金龍?jiān)诜v起舞,那是舞龍的隊(duì)伍。
而它旁邊的小獅子憨態(tài)可掬,布套之下的人賣力地表演,圍觀人群的喝彩聲,吆喝聲,以及爆竹聲,匯聚在一起,熱鬧非凡。
陸遠(yuǎn)舟一向?qū)浣质袥]興趣,又不是小孩子了,早過了湊熱鬧的年紀(jì)。
架不住陶氏非要拽他出來,母命難違,只能遵從。
可此時,他跟隨著江明棠的步伐,慢悠悠地行在鬧市之中,沒有絲毫不耐煩,反倒是滿心歡喜。
陸淮川跟江明棠定親后,陸遠(yuǎn)舟克制著自己的感情,壓抑著對那人的妄想,一頭扎進(jìn)了軍營。
雖苦雖累,但起碼他不會再整日想著江明棠了。
漸漸地,他也以為自己能把她給忘了。
可是方才一見面,他才發(fā)現(xiàn),根本忘不掉。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防,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盡數(shù)崩塌。
長輩們行在前頭,他就走在江明棠身側(cè),時不時地,用余光瞥她一眼,又不敢太明顯,怕被她發(fā)現(xiàn)。
她,好像比從前更好看了。
他說不上來是哪里有了變化,明明還是熟悉的面孔,但就是有這么個念頭。
眉毛好看,眼睛也好看,鼻梁更好看……
今日,她還上了唇脂。
也不知道那唇脂,是什么味道的……
這個念頭一出,陸遠(yuǎn)舟自己都嚇了一跳,慌忙收回視線,心下罵自己卑劣。
這是他未來長嫂,如何敢生綺念?
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再去看她。
江明棠的旁邊,奶嬤嬤抱著五小姐,那是三叔母陳氏的小女兒,才四歲。
小五很喜歡她這個長姐,之前也時不時跑去毓靈院找她玩兒。
出門前,小五鬧著跟來了,有奶嬤嬤抱著,家衛(wèi)跟著,也不會出什么意外,陳氏放心地讓她跟在江明棠身邊。
陸遠(yuǎn)舟看著她哄著小女孩兒的模樣,忽地想到,倘若他們成親,有了女兒,江明棠是不是也會這樣去哄她?
他就這樣一邊想,一邊愧疚。
“長姐,我喜歡那個。”
小五忽地軟聲喚她,江明棠順著她胖嘟嘟的手,看向某個攤位,那上面擺了許多彩泥塑物,個個活靈活現(xiàn),可愛的不得了。
江明棠揉了揉小丫頭的臉蛋兒,明白了她的意思,溫柔問道:“小五想要哪一個呢?”
江小五指著攤位最上面的泥塑:“小馬兒。”
她正要拿銀子,陸遠(yuǎn)舟卻已經(jīng)付錢了,他把小馬兒遞到了小五面前:“給你。”
江小五不認(rèn)識他,沒好意思接過小馬兒,而是先問道:“你是哪家的哥哥呀?”
娘親說,不能要陌生人的東西。
但她知道哥哥是哪家的之后,就可以要了。
陸遠(yuǎn)舟笑著說道:“我是陸家的哥哥。”
“陸家哥哥……”
小五撓著小腦袋。
她想起來了。
平時哥哥姐姐老是逗她,陸家哥哥是她的長姐夫,他要娶走長姐,以后她就不可以賴在長姐身邊了。
但是沒關(guān)系呀,她可以讓長姐把她一起帶過去。
于是,小五接過小馬兒,然后露出一個軟糯糯的笑,對著陸遠(yuǎn)舟說道:“謝謝姐夫。”
陸遠(yuǎn)舟一怔,意識到這小丫頭叫他什么之后,頓時面紅耳赤。
他偷偷去瞥江明棠,見她居然也沒有第一時間澄清,暗自竊喜。
江明棠有些無奈。
小丫頭年紀(jì)太小,根本記不住人,只知道陸淮川是陸家哥哥,但卻不知道陸家不止這一個子嗣。
見她懵懂的模樣,江明棠正要給她解釋:“這是……”
“這是陸家的小侯爺,可不是你未來姐夫,你認(rèn)錯人了。”
從旁插入一道男聲,江明棠與陸遠(yuǎn)舟側(cè)眸看去,就看到了祁晏清。
他身側(cè),祁嘉瑜笑著打招呼:“明棠。”
江明棠笑道:“嘉瑜,祁世子,你們也來逛街市。”
祁嘉瑜:“是啊,真巧,正好遇上你們了。”
原本,她跟兄長是在天香樓上賞景。
兄長也不知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什么,非要下樓,逆著人流過來,出于好奇,她也跟了過來。
到這里才知道,他是看見好兄弟陸遠(yuǎn)舟了,所以特意過來的。
只是沒想到,明棠也在。
方才她好像看見了忠勇侯夫人跟威遠(yuǎn)侯夫人同游,應(yīng)該是兩家約著一道出行吧。
祁晏清隨意同陸遠(yuǎn)舟打一聲招呼,看了一眼江明棠,對著小五說道:“小丫頭,你叫錯了人,難道不該更正一下嗎?來,說謝謝陸小侯爺。”
小五卻沒心思聽他說話,她被祁晏清身側(cè)隨從提著的彩燈吸引:“好漂亮。”
看出小丫頭眼里的渴望,祁晏清問她:“想要?”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便把燈拿了過來,指了指陸遠(yuǎn)舟:“我問你,你該叫他什么?”
小丫頭努力想著:“小……小侯爺哥哥。”
祁晏清贊許地看著她,而后又道:“那你要叫我什么?叫對了,就把燈給你。”
說這話時,他看著小五,以無聲口型,隱晦暗示。
小五注意到了,她打量著祁晏清,猶豫不決,好一會兒才跟著他開口:“姐……”
祁晏清勾唇,真聰明呀,這小丫頭。
孺子可教也。
對。
他就是她姐夫。
他剛想說這燈歸你了,就聽見小丫頭遲疑著補(bǔ)齊了后面的字:“姐姐。”
長得這么好看,應(yīng)該是姐姐吧?
祁晏清:“……”
他剛揚(yáng)起的笑,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聽見一旁江明棠跟陸遠(yuǎn)舟,還有自家妹妹的笑聲時,更是臉色一黑。
祁晏清冷著臉:“這燈你別想要了。”
他就是把燈扔了,也不給她。
笨蛋一個。
這都叫不對。
跟她長姐一模一樣,眼神都歪到天邊去了。
威遠(yuǎn)侯府怎么回事兒?
一個有眼力見的都沒有。
被他冷臉看著,小五有些委屈,嘴巴一撇,怯生生去喚江明棠:“長姐。”
“祁世子,你都這么大了,怎么還嚇小孩子呢?”
江明棠搖了搖頭,走過去哄小五:“小五不怕,長姐在這里,世子哥哥逗你玩兒呢。”
祁晏清還沒吭聲呢,陸遠(yuǎn)舟先開口了:“不就是沒叫你世子哥哥嗎?你兇她一個小孩子干嘛,她叫錯了,我不也沒生氣。”
祁晏清無語至極。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的心思。
被叫一聲姐夫,樂壞了吧,怎么可能生氣。
少在這占了便宜還賣乖。
等陸淮川今晚上回來了,看他還樂不樂得起來。
小五很快被江明棠哄好了,在她的示意下,沖著祁晏清說了句世子哥哥好,祁晏清應(yīng)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
見小五還一直看著祁晏清手里的燈,江明棠問道:“世子這燈真漂亮,不知在何處買的?我也想買一個。”
祁嘉瑜解釋道:“明棠,這燈不是買的,這是天香樓詩會的彩頭,花了重金打造,一年一個,只有魁首可以拿到。”
“我就知道,你一出手,就必然是魁首。”陸遠(yuǎn)舟看向祁晏清,說道,“這都第六年了吧?”
祁晏清糾正他:“錯,是第八年。”
天香樓辦了多少次年末詩會,他就拿了多少次魁首。
陸遠(yuǎn)舟搖了搖頭:“你能不能給別人點(diǎn)活路?靖國公府又不缺花燈,還非得年年去拿。”
祁晏清懶聲道:“天香樓也就這燈做得好一些,用料上佳,工藝精美,說一句價(jià)值萬金也不為過,當(dāng)然得歸我,不然讓那些庸才拿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陸遠(yuǎn)舟對好友的高傲早已習(xí)慣,聽了他這話,倒也沒反駁。
祁晏清挑眉看向江明棠:“你想要這燈?”
江明棠剛想說算了,他卻已經(jīng)把燈塞到了她手里:“那就給你吧,反正我拿了也沒用。”
說著,還要補(bǔ)一句:“丑得不行,也就你眼神兒不好,覺得它漂亮。”
一旁的陸遠(yuǎn)舟聞言,忍不住替江明棠說話:“哪里丑了,江小姐眼光很好,這燈就是漂亮,是你眼神有問題。”
要是難看,天香樓會把它當(dāng)做彩頭嗎?
祁晏清瞥他一眼,無語了。
他那是在說燈嗎?
他是在借燈說……
算了。
他跟沒腦子的說不清楚。
說話間,江明棠從那攤上買了幾個泥塑,將其中一個遞給了祁晏清:“世子贈我彩燈,我也不知該送你什么,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她說道:“我覺得這個跟世子很像。”
祁晏清接過,是一只漂亮的貍奴,他勾了勾唇,正想說禮輕情意重,他很喜歡,就見江明棠給祁嘉瑜也送了一個,還給陸遠(yuǎn)舟遞了兩個。
其中一個,是給陸淮川的。
“上次同陸大哥傳書,他說書院散學(xué)晚,今夜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家,或許沒法見我,勞煩小侯爺,幫我把這個帶給他。”
陸遠(yuǎn)舟正為自己也有禮物歡喜呢,聽了這話,笑容淡了許多,但還是接過了泥塑:“好。”
他有些失落。
如果不是要給大哥送禮物,她應(yīng)該也不會順便送他吧。
祁晏清則是不滿道:“江明棠,我給你送價(jià)值萬金的花燈,你就拿個泥塑糊弄我?”
而且,還不是他一個人獨(dú)有的。
“那世子你還想要什么?”
面對她的詢問,祁晏清四下看了看:“那個。”
江明棠側(cè)眸看去,才發(fā)現(xiàn)是一處糖畫攤子。
得知還能自己畫糖人兒,祁晏清當(dāng)即表示,要她給他畫一個。
“畫什么呢?”
他想了想:“也畫只貍奴。”
她不是說他像嗎?
那就親手畫一個他。
江明棠明白他的小心思,坐在糖畫攤子前,照著祁晏清的性子,畫了只高傲的漂亮小貓給他。
祁晏清這才滿意。
這下他拿到的,就是獨(dú)一無二的禮物,當(dāng)即給了銀子,讓攤主把糖畫包起來,然后命隨從好好收著,天冷,倒也不用擔(dān)心會化。
一行人繼續(xù)逛著街市,但凡江明棠表露出有興趣的東西,陸遠(yuǎn)舟就會給她買,攔都攔不住。
沒多久,侯府的家衛(wèi)手上,就提滿了東西。
祁晏清雖然剛還兇過江小五,但架不住他生得實(shí)在好看,這一路行來,小丫頭反而最喜歡他,還要他抱。
他眼里露出淡淡的嫌棄。
笨蛋,連個姐夫都不會喊,他才不抱她。
可見江明棠正看著他,祁晏清還是把小丫頭抱在了懷里。
當(dāng)然,也不是白抱的。
江小五想吃果桃酥,他就命人買了來,拿這個引誘她,再暗戳戳讓她認(rèn)姐夫。
快至街尾時,織雨忽然說道:“小姐,您看,那是不是陸大公子啊?”
這一句話令眾人頓住腳步,回身看去,眼下快近亥時,人少了許多,不遠(yuǎn)處的橋上,陸淮川正在四下尋望。
小丫頭縮在祁晏清懷里,聽見織雨這話,腦子里記憶一閃而過,拍了拍掌:“世子哥哥,小五想起來了,陸大公子才是長姐夫,對不對?”
祁晏清手一頓,將果桃酥往她嘴里一塞,面無表情:“吃你的東西,別說話。”
沒得到表揚(yáng),江小五有些失望:“哦。”
江明棠看著那順著人潮而來的俊秀青年,也很開心,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陸淮川了。
她當(dāng)即將手里東西都往流螢?zāi)且蝗髱е鵂N爛的笑,朝著未婚夫迎了上去。
“陸大哥,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