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讓沈清棠心頭一驚,驀地轉過身。
只見蕭承煜正大步朝這邊走來。
他今日身著太子常服,金冠束發,周身的氣壓低得讓人不敢靠近。
陸容與不著痕跡地松開握著沈清棠的手,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語氣沉穩:“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沈清棠也連忙福身,聲音輕了些:“表哥安好。”
蕭承煜的目光掠過沈清棠,直直落在陸容與身上,語氣冷淡:“陸大人,今日宮宴女眷眾多,后宮之地本就非朝臣隨意逗留之所。若驚擾了哪位娘娘或宗室小姐,傳出去惹人誤會,于陸大人名聲可不好。”
“表哥,是我找容與哥哥問姑母的情況,不怪他……”沈清棠急忙開口解釋。
陸容與卻輕輕按住她的手,抬眸迎上蕭承煜的目光,神色依舊平靜:“太子殿下說得是,是微臣思慮不周,失禮了。”
蕭承煜的視線落在兩人相觸的手上,眼底瞬間翻涌起晦暗的怒意,聲音沉了幾分:“棠棠,母后正派人到處找你,還不到表哥身邊來。”
沈清棠看了陸容與一眼,眼神里滿是歉意,輕聲道:“容與哥哥,我先去陪姨母了。”
陸容與松開她的手,溫聲叮囑:“好,去吧,別讓皇后娘娘等急了,改日我們再細談。”
【改日?】蕭承煜在心里冷哼,【你以為還有機會再見到棠棠?】
沈清棠蹙了蹙眉,走到蕭承煜身邊,跟著他一起走向宴席。
心里惦記著陸容與剛才的提議,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陸容與站在原地,沖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蕭承煜將沈清棠的小動作看在眼里,目光暗得嚇人,“棠棠,看什么呢?”
“沒什么。”沈清棠連忙搖頭,跟上蕭承煜的腳步。
倆人轉過宮墻,隔絕了陸容與的視線。
蕭承煜沉聲道:“棠棠,待會兒宴席開始,你坐在表哥身邊。”
沈清棠猛地睜大眼睛,連忙搖頭:“表哥,這怎么行?”
雖然她平時深得皇后喜愛,但這種重大場合,并不能坐到皇后身邊,更不能坐到太子身邊,那算怎么回事?
蕭承煜好整以暇看著她:“怎么不行?”
沈清棠連忙道:“于理不合。”
蕭承煜輕嗤一聲,壓著醋意道:“于理不合?那棠棠方才與外男單獨相處、拉拉扯扯,就合規矩了?”
“這怎么能一樣?”沈清棠簡直無話可說,刻意強調:“容與哥哥是我的未婚夫!”
她和陸容與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婚約,怎么到了蕭承煜這里,倒像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蕭承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棠棠也說了,是‘未婚’。既未成婚,男女有別,私下相處就該守分寸。尤其不能任由他對你動手動腳,占你便宜!”
沈清棠垂著腦袋,默默在心里嘀咕:分寸、分寸!好意思說別人,最沒分寸的不就是你!
“棠棠是不是在心里罵孤?”蕭承煜忽然俯身,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
抬手捏住了她的后脖頸,指腹按壓著細膩的肌膚,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沈清棠渾身一僵,像被燙到似的想躲,可后頸被牢牢攥著,根本動不了。
她只能慌忙點頭:“沒有!表哥,我以后一定注意分寸!”
蕭承煜這才滿意些,指尖輕輕捏了捏那軟玉般的肌膚,語氣緩和了點:“記住你說的話。”
沈清棠眼角瞥見有宮人遠遠走來,生怕被人看到這親昵舉動,急聲道:“表哥,快松開手!有人過來了!”
蕭承煜戀戀不舍地收回手,指腹上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沈清棠一得到自由,立刻退開好幾步,拉開安全距離。
急聲道:“表哥,我先去宴席那邊了,姨母還等著呢!”
說完,她像受驚的兔子似的,轉身就往宴席方向跑,轉眼就沒了蹤影。
*
酉時剛過,壽宴便正式開始了。
雖然這些年盛德帝偏寵薛貴妃,與皇后的夫妻情分淡了許多,但皇后畢竟是中宮之主,又有太子這位儲君兒子撐著,該有的體面半分不少。
帝后并肩坐在主位,鎏金燭臺映得兩人衣袍華貴,朝臣與家眷們依次起身恭賀,賀詞聲、酒杯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場面隆重又熱鬧。
席間,舞姬們身著彩衣在舞臺上翩躚起舞,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賓客們推杯換盞,臉上都掛著笑意。
沈清棠坐在繼母楊氏身邊,卻半點沒心思看歌舞。
她滿腦子都在想陸容與說的話:辭官、帶她和姑母離開京城,去江南……
有陸容與和陸姑母作伴,一起去江南游山玩水,當然讓人心生向往。
只是陸容與初入翰林院不久,正是該施展抱負的時候,真的要為了她辭官嗎?
可如果不走,國師一旦回京,事情便沒有轉圜的余地。
或者,她單獨陪著姑母去遙州?
很快,沈清棠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太子知道陸姑母在遙州的地址,她不能去遙州……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因此沒注意到,宴席中有幾雙眼睛,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帶著各異的神色。
楊氏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繡寶相花的褙子,頭上簪著赤金鑲珠的首飾,瞧著富麗堂皇。
見沈清棠半天沒動筷子,象征性地關心道:“棠棠怎么不吃?是桌上的菜不合胃口?”
“沒有,只是不餓。”沈清棠連忙搖頭,勉強笑了笑。
倆人說著話,誰都沒注意到,一道矮小的身影正躡手躡腳地靠近沈清棠!
薛貴妃雖然被禁足不能參加壽宴,但十皇子并沒有受罰,照常赴宴。
十皇子年紀小,個頭又矮,借著桌子和宮人遮擋,從宴席后面繞到沈清棠身后。
然后將酒杯里的酒液,全部潑在沈清棠的裙子上!
楊氏被這毫無預兆的舉動嚇了一跳,沈清棠也蹙起黛眉,當即轉頭看去。
只見十皇子吐著舌頭沖她做了個鬼臉,轉身便跑了!
楊氏滿臉驚訝:“這……怎么回事呀?”
“沒事,小孩子頑皮吧。”沈清棠抿了抿唇,覺得十皇子是在為之前摔倒的事情報復她。
今日是姨母壽宴,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鬧得人盡皆知,驚動了皇后。
只是,十皇子此舉,雖然沒對她造成什么傷害,但她的裙子被酒液弄臟,終究不雅。
楊氏見狀,又擺出關切的模樣:“裙擺濕了多難受,棠棠要不要回去換身衣裳?”
她說著,往沈清棠身后看了一眼,“對了,錦書呢?”
沈清棠低聲道:“錦書身體不適,我讓她先回去了。”
先前錦書覺得腹痛,輕聲向沈清棠告退,回去換畫屏過來伺候,但這會兒畫屏還沒過來。
楊氏猶豫道:“要不,我陪你回去?”
沈清棠搖搖頭,“不用麻煩母親,這宮里的路我都熟悉,我回坤寧宮換身衣裳,正好讓畫屏跟我一起回來。”
楊氏原本也不愛動彈,點點頭,“這樣也好,那你快去吧。”
沈清棠起身,不引人注意地離了席。
她剛走出承慶殿,暗處便有一道身影瞇了瞇眼睛,悄悄起身,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