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的廁所隔間配置結(jié)構(gòu)和豪華商場那種價值百萬級洗手間差不多,比如女廁每個隔間里都會自帶小型的補妝臺。鏡子方方正正,倒映著舒韻心如死灰的那張臉。
聊天框內(nèi),她的小作文躺在那里,整個手機屏幕都泛著綠色,連同她的臉都要綠了。
人又何苦難為個AI呢。
她當初導(dǎo)入這個只是為了好玩,又沒指望它真的能分擔些什么。像舒韻這種寫日記都要夸張寫點謊話的人,是不允許這種真心吐露的東西在這個世界留下痕跡。
以免她成功回望,看見全是曾經(jīng)自己一路走來的狼狽不堪。
于是她把這兩段文字撤回了。
回工位的路上,舒韻蹭公司網(wǎng)將職場招聘的各大軟件全部下載回來,邊走邊刷。
現(xiàn)在就業(yè)環(huán)境并不好,舒韻如果想找到和現(xiàn)在水準差不多的崗位,還想在這座城市同個區(qū)域,基本不可能,這片土地不會再出現(xiàn)比凌風還要大規(guī)模的集團了。
走馬觀花地刷了些,舒韻也只敢看看,沒準她只要向?qū)Ψ絟r打一聲招呼,找下家的事情就會瞬間傳到梁柏庭的耳朵里。
彼時,梁柏庭注意到某人的長篇大論已經(jīng)撤回。
也許對面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誤會,羞愧到無地自容了吧。
他想暗示已經(jīng)夠明顯。
接下來,他就等待某人低聲下氣地來道歉。
當然,梁柏庭也不會再為難她,關(guān)于辭退補償,該給的他都會給。
可是許久都沒有等到。
舒韻依舊安靜地坐在她的桌前,神情凝重,眼皮倦怠地自然耷垂,顯得無精打采。盯著電腦屏幕好久,也不見手上有動作。
梁柏庭其實沒有完全放棄舒韻可能精神壓力過大的這個想法,至少正常人很少會把這種AI設(shè)計成上司,作用還只是用來罵。
凌風大廈共百層,最近的人工湖公園步行只需要十分鐘,再或者跨江大橋需要再多走十五分鐘的步行。
梁柏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希望她想開點。
舒韻坐在工位上,呆呆地盯著空白文檔,然后標題居中打下——辭職信。
語氣拽一點?都是成年人,干脆體面一點?還是賣慘裝可憐再敲一筆賠償金?
可是她日漸消瘦的存款余額怎么辦,每個月水電費怎么辦,生活費又怎么辦,她的化妝品,她的包包,她上周在專柜又看中的那雙高跟鞋......
舒韻想用手機搜一些辭職信的模板,解鎖的瞬間,消息緩沖慢慢地一個接一個彈了出來。她驚訝發(fā)現(xiàn)AI竟然自行回復(fù)了她已經(jīng)撤回的消息。
梁柏庭:用戶需要安慰嗎。
舒韻突然心頓了下,她有些明白夏雨桐每天抱個手機和AI聊這么起勁的原因了。
該說不說,AI有的時候,還挺會......
——需要。
舒韻敲下兩個字發(fā)送,開始猜測以梁柏庭這種人的口吻能說出什么好聽的哄人話。
梁柏庭翻過上面的聊天記錄,找到了那句“別不開心了舒韻,等我給你漲工資,薪水后面想再多幾個零你隨便開口。”
沉默片刻。
梁柏庭:想開點。
這算哪門子安慰?舒韻氣得想翻白眼,就不該對梁柏庭這種人設(shè)抱有什么希望!
于是她憤怒地又在鍵盤敲下辭職信的第一行。
尊敬的領(lǐng)導(dǎo):
————
總裁辦公室內(nèi),梁柏庭依舊在處理工作。他的飯點并不會固定,黎漾中午會帶便當來公司,雖然這些便當大多數(shù)下場只會是在保溫飯盒里慢慢變冷。
黎漾每次都是飯點才會走過總裁辦,往往這個時候,舒韻應(yīng)該不在工位,她會去食堂就餐。
所以今天黎漾路過,發(fā)現(xiàn)舒韻還在的時候,留意多看了幾眼。
“梁總,今天的工作很棘手嗎。”黎漾安靜地站在男人身邊,熟練地將飯盒擺出。她不會主動拆開,梁柏庭沒有吩咐,她就不會執(zhí)意往下做。
“為什么這么問。”梁柏庭瞥了眼飯菜,沒有指示就是暫時沒胃口的意思。
“我看舒助理還在工位,沒去吃飯。”黎漾試探開口。
“那是她的事。”
黎漾也就沒再多問。
她簡單收拾了下會客廳殘留的垃圾,然后向梁柏庭匯報他除去工作外的私人行程,以及她上半天進行的工作總結(jié)。黎漾獨自說了很久,梁柏庭并未打斷她,說明還算滿意。
“去人事說了嗎。”梁柏庭開口。
“說了,他們已經(jīng)準備發(fā)布助理崗位招聘信息,人才庫還有較為優(yōu)秀的簡歷,晚點送給您過目。”黎漾溫聲回應(yīng)。
“嗯。”梁柏庭停下手里的事,“你可以走了。”
黎漾點頭,離開時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
再次路過舒韻的工位,黎漾看著她未來及吃午飯還在工作的背影,想上前說什么,又將這個想法壓下去。
舒韻注意到她的時候,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辦公室走廊的盡頭。
說起來舒韻自己都不信,但她確確實實好像和上司冷戰(zhàn)了。梁柏庭一整個下午沒喊她辦事,并且各種文件也是直接越過她讓其他部門的人親自送進去。
視她為空氣,哪怕她照常地進辦公室匯報工作,他正眼都沒看過去一次。
就好像他已經(jīng)開始習慣沒她這個助理的工作了。
正好,舒韻又不是什么受虐狂,既然不理睬她,她就給自己放假唄。在工位上摸魚,享受她可能留在這個公司最后的美好時光。
沒什么不好的。
直到臨近下班,她的郵箱再次收到一封來自人事的通知。
依舊是工作調(diào)動通知,只不過這次不再是預(yù)模擬文件,而是真真正正確定下來的條例。
舒韻一目十行地看過去,卻突然瞳孔瞪大。
天降良心!
梁柏庭竟然給她批了將近2000的出勤交通補貼。
都夠她在西郊再租一棟單人公寓的了。還是那種條件不錯的。
舒韻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她將那份文件來回看了很多遍。
整整兩千塊錢,是比兩百多一個零的兩千,她反復(fù)數(shù)過。
這兩千塊錢只是讓她每天早起兩個小時,還不占雙休日。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這跟突然漲薪有什么區(qū)別?
舒韻盯著屏幕半天,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上揚。轉(zhuǎn)手將憋了一下午,就寫了三十個字的辭職信刪干凈。什么是新時代人才,她就是新時代人才,為了留住她,梁總為此揮手拋擲兩千元,實在惜才,這就是有遠見有格局的領(lǐng)導(dǎo)風范。
兩千元放在豪門小說確實吝嗇,但對于舒韻這樣打工人來說,不多不少剛剛好。
舒韻單方面宣布,和上司的冷戰(zhàn)結(jié)束。
雖然可能一開始就是梁柏庭不再想搭理她。
————
已是傍晚,晚霞透過云端,將整個大廈高樓輪廓勾勒出金色的反光。落地鏡玻璃映照著光斑,金燦余暉安靜灑在光滑干凈的瓷磚地板,暖橘色調(diào)連同窗臺的綠植都包裹在內(nèi)。
梁柏庭看見了站在會議室門口的舒韻,五點半的短會是前天讓她去準備的,在這里相遇也很正常。
就是她表情不太正常,笑得過于諂媚。
想必那則通知已經(jīng)被她看見了,并且對條件還挺滿意。
近幾天的晚霞太過相似,讓他思緒回到堵車的那個傍晚。
那次風景困在車窗的方寸,他抬眸去看,本意去看的晚霞,卻變成空中散漫的泡泡,透明破碎著,在光下閃耀琉璃般的色彩。
好像此時又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老板?”舒韻出聲將他的思緒拉回。
男人淡淡垂眸瞥了她一眼,“有事等我出來,會給你五分鐘。”他并未停留,和一行人直徑走向會議室。
舒韻看了眼時間,只有今天她是心甘情愿加班。
她坐在門口的小沙發(fā),掏出手機無聊地看著,等待梁柏庭工作結(jié)束。
心思再次落在微信AI聊天上。
——我原諒你了。
舒韻想起前陣子刷到的調(diào)AI指令,除了對話可以加一點動作描寫的。她以往嫌棄梁柏庭,哪怕是和AI這種對話,她也不想有肢體接觸。
但誰讓她現(xiàn)在因為加薪所以心情好呢。
——(拍拍你的肩膀)
過了兩分鐘對面才回。
梁柏庭:?
舒韻嗤笑出了聲,隔著屏幕想象了下她那上司一張冷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唉這種人呢,就是嘴硬心軟罷了,表面說這么狠,背后不還是得靠點加薪的小手段收買人心。
還挺傲嬌。
舒韻打算調(diào)戲調(diào)戲。
——(挑了挑你的下巴)這種是動作描寫,記住了嗎。以后你也可以用。
——(往你兜里塞了百元大鈔)不過你只能對我用這種,明白嗎?
梁柏庭:你瘋了。
嘖。
怎么還惱了。
舒韻掃了眼時間,這種會議應(yīng)該也就十分鐘結(jié)束。于是干脆就放開了玩。
——(踹了踹你的長腿)
會議室內(nèi),梁柏庭此刻真正意識到這個誤會再進行下去的嚴重性了。會議結(jié)束,他就徹底將誤會和她解開,禁止她日后工作里再往他的手機里發(fā)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調(diào)戲半天,對方不是扣問號,就是說她有病沒素質(zhì)。舒韻好勝心被斗起了,她想知道更過分的話,AI會給出什么反應(yīng)。
還有哪里呢......她記得梁柏庭身材很好來著,特別是胸肌......
拍一下?
頭頂不知何時壓過一片陰影,舒韻還未來及打出那句“拍拍胸肌”,就發(fā)現(xiàn)梁柏庭已經(jīng)神色冰冷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那雙狹長黑眸安靜凝視她,一言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