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扇雕刻著繁復(fù)菊花紋章的紅木大門,喧囂的宴會廳被隔絕在身后。
通往VIP賭廳的走廊鋪著厚重的波斯地毯,腳踩上去沒有任何聲響,仿佛連腳步聲都被這棟古老而陰森的建筑吞噬了。
走廊兩側(cè)的墻壁上,每隔幾米就掛著一幅油畫或擺放著一個展示柜。
“李先生,既然來了這里,不妨欣賞一下我們家族的收藏。”
井上雄彥走在前面,手里晃著半杯紅酒,步伐虛浮中透著一股病態(tài)的亢奮。他指著墻上的一把帶鞘的武士刀,語氣炫耀:
“那是家祖當(dāng)年在石城使用過的佩刀,‘關(guān)孫六’。據(jù)說,這把刀曾斬下過一百零七個枝……哦,抱歉,是一百零七個敵軍的頭顱。”
他回過頭,用一種戲謔且充滿惡意的眼神看著林楓,似乎想從這個“南洋華裔”臉上看到憤怒或屈辱的表情。
然而,林楓的表情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他甚至走上前,隔著玻璃柜仔細端詳了一下那把刀。
“保養(yǎng)得不錯。可惜,鋼口偏軟,殺一百多人?恐怕砍到第三個,刀刃就卷了吧。”
林楓拿出雪茄剪,咔嚓一聲剪斷了雪茄頭,動作干脆利落,就像是剪斷了一根手指。
“有些牛皮吹久了,連自己都信了。井上少爺,做生意也是這樣,太浮夸可不好。”
井上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沒想到這個“暴發(fā)戶”不僅沒有被激怒,反而反過來嘲諷他的家族榮耀。
“你懂什么!”井上冷哼一聲,“這是武士的靈魂!”
“靈魂?”
一直跟在林楓身后的邁克爾,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極其低沉的、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聲音。
井上轉(zhuǎn)過頭,厭惡地看了一眼這個身材高大、戴著墨鏡的白人保鏢:“這里的狗也配說話嗎?”
邁克爾的身體猛地一僵,垂在身體兩側(cè)的雙手瞬間握成了拳頭,指節(jié)發(fā)出爆豆般的脆響。隔著墨鏡,林楓都能感受到他眼中那股幾乎要噴涌而出的殺意。
這不僅僅是因為井上的侮辱,更是因為剛才一路走來,他在那些展示柜里看到了更多令人發(fā)指的東西——不僅有二戰(zhàn)時期的罪證,甚至還有幾張模糊的照片,背景是他無比熟悉的、那個讓他家破人亡的沙漠戰(zhàn)場。
那是“常春藤”與這群右翼瘋子勾結(jié)的鐵證。
林楓不動聲色地側(cè)過身,恰好擋在了邁克爾和井上之間。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邁克爾的肩膀,手指在邁克爾的鎖骨處微微發(fā)力,按壓了一個特定的穴位。
那是一種無聲的警告,也是一種安撫。
“邁克,退后。”林楓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井上少爺是我們的‘貴人’,對他要有禮貌。”
他在“貴人”兩個字上,特意加重了讀音。
邁克爾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還是強行壓下了那股嗜血的沖動,重新退回了陰影里。
“哼,管好你的狗。”井上不屑地撇了撇嘴,轉(zhuǎn)身推開了賭廳的大門,“進來吧,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上流社會。”
賭廳內(nèi),燈光調(diào)得很暗,充滿了雪茄和陳年白蘭地的味道。
一張巨大的橢圓形綠呢賭桌擺在正中央。桌邊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
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脖子上掛著指頭粗的金鏈子;一個穿著和服、卻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還有一個,則是個瘦得像骷髏一樣的老頭,正用渾濁的眼睛盯著手里的牌。
這三個人,每一個身上都散發(fā)著令人不舒服的氣息。他們不是普通的賭徒,而是這座島上地下世界的掌權(quán)者——高利貸巨頭、風(fēng)俗業(yè)女王,以及販毒網(wǎng)絡(luò)的幕后黑手。
井上徑直走到主位坐下,把腿翹到了桌子上。
“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先生,南洋來的大老板,說是能幫咱們解決碼頭的‘小麻煩’。”井上的語氣輕浮,“不過我看,他就是個人傻錢多的肥羊。今晚,咱們好好陪他玩玩。”
那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這種局他們組過無數(shù)次,名為賭局,實為宰豬。
林楓并沒有因為井上的介紹而生氣。他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暴發(fā)戶一樣,環(huán)視了一圈賭廳奢華的裝修,嘴里嘖嘖有聲。
“不錯,這地方夠檔次。”
他拉開井上對面的椅子坐下,隨手將那個銀質(zhì)煙盒扔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既然是玩玩,那咱們就得講點規(guī)矩。”林楓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目光透過鏡片,鎖定了井上那張狂妄的臉,“井上少爺,剛才在外面,你說要賭尊嚴?”
“沒錯。”井上打了個響指,侍者立刻送上來一堆籌碼,“在這里,錢只是數(shù)字。我們要賭的,是你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個門,或者……爬著出去。”
周圍幾人發(fā)出一陣哄笑。
“爬著出去多沒意思。”林楓搖了搖頭,從懷里掏出那張黑金卡,夾在兩指之間晃了晃,“不如這樣。如果我輸了,這張卡里的錢,加上我在南洋的三條軍火生產(chǎn)線,全是你的。另外,那霸港今天晚上的所有損失,我十倍賠償。”
此言一出,原本還在哄笑的幾人瞬間安靜了。
那張黑金卡在燈光下折射出的幽光,就像是魔鬼的眼睛,瞬間勾起了所有人內(nèi)心深處最貪婪的**。
井上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軍火線?那是大和復(fù)興會最缺的東西!如果能拿下這個,他在組織里的地位將直線上升!
“你說真的?”井上死死盯著林楓。
“我從不開玩笑。”林楓微微一笑,那種獵人看著獵物踏入陷阱的笑容,被他完美地偽裝成了商人的豪賭,“但是,如果你輸了呢?”
“我輸?”井上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在這張桌子上,我從來沒輸過!不過既然你要玩大的,我也奉陪!如果我輸了,你要什么?錢?還是女人?”
“我對錢沒興趣,對女人……”林楓瞥了一眼那個濃妝艷抹的老女人,眼中閃過一絲嫌棄,“也沒興趣。”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只有在場幾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我要一條路。”
“路?”井上皺眉。
“沒錯。一條通往北部的路。”林楓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我聽說,井上家族控制著北部山區(qū)的所有林場和私人道路。巧了,我的一批貨,今晚正好要經(jīng)過那里。”
“我需要你的一紙手令,讓我的車隊,暢通無阻。”
井上的瞳孔猛地收縮。
北部山區(qū)?那是……那可是“那個地方”的所在地!也是今晚“醫(yī)生”要轉(zhuǎn)移核心資產(chǎn)的目的地!
這個姓李的,怎么會知道那里?
“你到底是誰?”井上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手槍,眼神瞬間變得兇狠。
周圍的幾個保鏢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紛紛上前一步,手按在了懷里。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林楓卻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井上少爺,這就緊張了?”
他點燃了雪茄,深吸一口,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將自己的臉隱藏在煙霧之后。
“我是做軍火生意的。做我們這行,最講究的就是把貨送到買家手里。怎么,井上少爺難道以為,我是要去搶那個什么‘生物研究所’的生意?”
林楓的語氣充滿了不屑:“那種玩小白鼠的地方,能有什么油水?我那幾車貨,可是要送給那邊駐扎的美軍特種部隊的。那才是真正的大客戶。”
聽到“美軍特種部隊”幾個字,井上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如果是給美軍送黑貨,走那條路確實是最隱蔽的捷徑。而且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這個姓李的能搞到美軍的制式裝備。
更重要的是,貪婪戰(zhàn)勝了理智。
那可是三條軍火生產(chǎn)線啊!
“好!”井上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你要路,我給你!只要你有本事贏我!”
“發(fā)牌!”
荷官是個面無表情的年輕男人,此時也忍不住手抖了一下,開始拆封撲克。
這是一場名為德州撲克的賭局。
但這更是一場惡魔發(fā)出的邀請函。
林楓靠回椅背,看著對面興奮得滿臉通紅的井上,就像是在看一個已經(jīng)簽下了賣身契的死人。
而在他身后,邁克爾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但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賭廳角落里的一扇暗門。
那是通往莊園更深處的門。
剛才進來的時候,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那扇門縫里透出的一絲冷氣,以及一股極其微弱的、但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味道。
那是古龍水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
那是“主教”最喜歡的味道。
“他在里面。”
邁克爾的嘴唇微動,用只有林楓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林楓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捻滅了手中的雪茄,在桌下,用腳尖輕輕碰了碰邁克爾的皮鞋。
這是一個信號。
“穩(wěn)住。”
林楓拿起面前的兩張底牌,只看了一眼,就隨手扣在了桌上。
“一百萬美金,盲注。”
他推出的不僅僅是籌碼,更是通往地獄的入場券。
“井上少爺,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