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煥突然想起了自己十八歲的那一年。

那年，是自己從家鄉來到京城的第一年。

那個時候自己還是初生的牛犢，帶著一身的遠大理想與抱負，誓要在京城闖出一片天空。

然而，等自己終于如愿考入了文淵閣后，一切卻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官場不是自己幻想當中的那個官場，文官也不是自己曾經向往的那種文官。

所有的一切，都與林志煥幻想當中的一切截然不同！

于是乎，林志煥開始了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

官場？

沒什么左右逢源的必要，只要不主動得罪別人，就好。

上進？

能穩定地拿到一份俸祿，保證全家的溫飽，便就足矣。

至于其他的，林志煥根本就不做指望！

簡簡單單兩個字概括，那就是躺平。

如果再多兩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擺爛！

自己的力量是弱小的，既然改變不了什么，那么就選擇默默地適應這一切。

似乎，也并沒有什么不好！

直到林志煥突然得知，這一年的選拔，自己即將迎來一位勁敵。

這一刻，他終于有些慌了。

若是丟了大學士的官職，丟人倒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也已經不再年輕了，還能上哪去找一份賺錢的營生？

被逼無奈，林志煥這才只能硬著頭皮，想到了向宋桓求助這么個辦法。

原本今日前來，林志煥也只是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態度，最后在碰碰運氣。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幸運之神站在了他的身后。

榮親王不但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更是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一團火！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這得是多好的詩句，才能讓自己在這一瞬間，又回到了曾經那躊躇滿志的燃情歲月。

年輕時的豪言壯語依舊回蕩在耳邊，那時立下的誓言，如今都已經做到了嗎？

想到這一切的一切，林志煥已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望著林志煥那有些不同尋常的反應，宋桓嚇了一跳。

“林大人，你沒事吧？”

林志煥急忙搖了搖頭，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花。

“殿下，微臣要謝謝您！”

“不光要謝謝您愿意幫助微臣，還要感謝您的這一首詩！”

“殿下，微臣明白，今后的路該怎么走了！”

宋桓瞇眼打量著林志煥，眼前依舊是那個蓄一把山羊胡、身形有些佝僂，似乎還帶著點唯唯諾諾的中年男子。

但他的眼神中，仿佛已經有什么東西，正在悄悄地發生改變了。

“很好！”

“既然如此，那么林大人，咱們就繼續吧！”

……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眨眼間的功夫，竟已是日落西山，暮色四合。

宋桓洋洋灑灑，一口氣念了近百首詩作。

林志煥離開王府時，右手都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怕是回去之后連筷子都要拿不穩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臉上，依舊洋溢著神采奕奕的興奮笑容。

手中，更是如同捧著珍寶一般，捧著一沓厚厚的文稿。

在他的眼里，這一沓文稿，已經不單單是自己用來臨時抱佛腳的工具了。

而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精神食糧！

這一下午對于林志煥而言，可以說是宛如重生。

送走了林志煥，宋桓囑咐小凌子，去把沈眉帶來。

“民女沈眉，拜見殿下！”

沈眉輕移蓮步，隨小凌子一道走了進來。

幾日未見，她看上去憔悴了一些，也消瘦了一些。

面頰上的肉微微凹陷了一些，倒顯得她那兩只眼睛更大了。

看到沈眉清瘦了不少，宋桓先是一愣，隨即脫口而出道：“沈姑娘，你瘦了！”

“是這段時間以來，為了煉鋼廠食堂的事情奔波所致么？”

“辛苦你了！”

沈眉沒有想到，宋桓見到自己的第一面，竟然就能夠發現自己身上的一些細微變化。

“多謝殿下體恤，民女最近諸項雜事纏身，所以難免有些分心。”

“可是煉鋼廠的食堂出了什么問題么？”

宋桓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最主要的。”

“早知你忙，本王就不找你來了。”

宋桓本意是怕給沈眉添麻煩，可沈眉聞言，卻連連擺手。

“不不不！”

“殿下，我不忙的！”

“您有什么要求，盡管吩咐便是！”

見沈眉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宋桓不覺有些好笑。

這姑娘最近表現得很是奇怪，尤其在自己面前，好像特別拘謹似的。

難不成，是嫌棄自己給她承包食堂的傭金太低了？

梁帝給的預算，有一半都給了沈眉。

不應該嫌少啊！

罷了罷了，還是日后讓劉慶找個機會，再好好問問她吧。

“對了沈姑娘，本王想問問你，認識不認識什么人能夠印書的？”

大梁如今設有官方的印書坊，由朝廷命官進行管理，只要宋桓提出要求，他們倒是也能夠照辦。

但這次的事，宋桓并不想提前泄露出去。

于是，便只能找到見多識廣的沈眉求助了。

沈眉聞言，側頭思索了片刻，道：“殿下，我倒真認識一位印刷坊的老板。”

“平時印些民間的畫書、小說之類的，做的也算是大生意。”

“殿下可是要印書么？”

宋桓點點頭，將方才林志煥留下的詩詞繪本交給了沈眉。

“五天之后，本王需要印刷五百本。”

“沒問題吧？”

沈眉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五……五百本？”

“殿下，這絕不可能！”

“五天能把版排出來就已經夠不容易了，若想要將書完整印出，而且還要印上五百本，那簡直就是……”

沈眉默默地把“強人所難”這四個字咽回了肚子里。

宋桓的這本書雖然并不算厚，但若是現在開始制作雕板，少說也要花上半個月的時間。

整個五百本印完，至少也要二十天之后！

見沈眉反應如此激烈，宋桓默默點了點頭：“噢……”

“本王懂了。”

“沈姑娘，你所說的這家印刷坊，怕只是民間的小作坊吧？”

“竟連活字印刷版都沒有！”

“要是有了那玩意兒，五天之內印五百本，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此話一出，沈眉頓時困頓了起來。

“殿下……”

“您剛才所說的‘活字印刷版’，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