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得到消息的時候,眉心突突直跳。
她直接翻身下床,推開門,冷颼颼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
守在外面的紫鳶聽到動靜探了下頭,見翠翠眼神閃爍,她一下子就懂了:“翠翠,你要去思過崖?”
紫鳶記得,翠翠身邊就養了一只小紅狐貍。
白芷峰的南音被狐火重創,放眼整個道宗,有動機做這件事的也就只有這只狐貍了。
紫鳶第一時間召喚靈劍:“你別急,我們這就過去!”
其實紫鳶心里也很沒底。
天玄道宗,與朝仙宗并立為九州第一大宗。
宗內規矩森嚴,觸犯條規,是要受到極其嚴重的懲治的。
而小狐貍并非宗內弟子,它只是翠翠豢養的一只妖獸。如果真的是它傷到了白芷峰的南音,白芷峰的人一定不會放過它。
去晚了,說不定狐貍皮都被扒了!
翠翠也想到了這一層。
她整顆心都揪著,站在靈劍上,雙腿止不住發軟。
寒風呼嘯,紫鳶載著翠翠趕往思過崖。
遠遠地看到那邊燈火通明,崖邊站滿了人。
絕大多數都是白芷峰弟子,鮮少有其他宗門的人大半夜過來。
高峰聳立的思過崖,祭臺上是一棵蒼勁有力的萬年古松,據說是天玄道宗剛成立的時候,道祖在此種下的種子。
翠翠一眼就看到被吊掛在樹上的小狐貍。
它被抽了好幾鞭,火紅的皮毛綻開,鮮血淋漓。身下是一灘狐火燒焦的痕跡,小狐貍垂著腦袋,看上去已經沒了生息。
翠翠的瞳孔驀地放大,靈劍停在懸崖邊上,她立馬跳了下去朝著古松的方向沖去。
守崖的弟子直接攔住她:“前方為太玄道宗禁地,小夫人止步!”
聽到這邊的動靜,崖邊的弟子紛紛側頭看去。
青衣少女臉色蒼白,她一雙眼睛亮得出奇,雙手在風中比劃。
可惜,手語也不是每個人都懂。
守崖的弟子眉心微皺,他看不懂翠翠在‘說’什么,只能再一次重復:“未經掌門許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一旁,白芷峰的弟子嘲弄道:“即使對南音師姐不滿,也沒必要讓靈獸來偷襲!”
“就是啊!南音師姐的傷得這么重,按照宗規,這只畜生要承受十二鞭極刑!”
翠翠神色慌張的看了過去:“十、十二鞭?”
月色與雪色交錯的思過崖邊,少女纖弱的身影像是要被風吹走。
人群中,白芷峰的一位少年盯著她看。
——剛達到初級境,摸到修仙的門,天資愚昧,是那種苦修幾十年都難以成為真正修士的廢材。
因神女的關系,白芷峰的弟子都看不慣這位所謂的“神女轉世”。
她分明是鳩占鵲巢!
現在神女回來了,白芷峰的弟子就更看不慣她了。
憑什么她還住在清闕道君的問心崖啊?
如果不是頂著神女轉世這一層身份,以翠翠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進入天玄道宗,她連當雜役弟子的資格都沒有!
少年冷哼一聲:“這十二鞭下去,小畜生死定了!”
翠翠看了過去,是白天在大殿前見過的白芷峰弟子,當時他和他師姐一起。
聽到少年的話,她的臉色幾乎慘白。
寒風中響起重重的一鞭,吊掛著的小狐貍連呻吟聲都沒有了,它仿佛已經斷了氣,火紅的皮毛夾雜著鮮血,綻開的傷口血肉模糊,翠翠的心臟幾乎直接跳到嗓子眼,她第一時間朝著古松沖去!
守崖的弟子剛抬手,就被她一把推開!
“擅闖禁地!你也想要受罰嗎?!”守崖弟子大喝一聲。
翠翠像是沒聽到,她快步朝著古松跑去,祭壇邊,負責執行的思過崖弟子停下動作,他認出了青衣少女的身份,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做。
這位是……
清闕道君的小夫人。
雖然都說現在神女回來了,這位小夫人遲早要被道君休棄,天玄道宗也沒有她的一席之地,但現在,她仍然是道君名正言順的妻子。
身為思過崖弟子,他不像白芷峰弟子那般瞧她不順眼。
青年頷首,不等翠翠問,便主動說:“還差七鞭。”
七鞭!
翠翠的身體驀地一顫,小狐貍現在已經快斷氣了,但凡再多一鞭,可能都救不回來……
“能不能,”翠翠看著前方的青年,她一字一句,“到此,為止?”
青年弟子面露難色:“抱歉,小夫人,這個我做不了主。除非清闕道君下令,否則,剩下的七鞭一鞭也不能少。”
[我要見清闕道君!]
翠翠抬手比劃。
她艱難重復:“我要見,清闕,道君!”
祭臺外,白芷峰弟子喊道:“有什么好見的?孽畜傷人的消息早就傳去了寒潭,清闕道君要想過問此事,它還會挨這么多鞭嗎?”
翠翠不理會那些冷言冷語。
她再一次比劃。
[我要見清闕道君!]
前方,被吊在樹上受刑的小狐貍微微抬眼,血水幾乎遮住了它的視線。
它的聲音微弱:“翠翠,不要求他。”
翠翠心口微澀,她看著只剩一口氣的小狐貍,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她倔強的用手背擦去,踏上祭壇,義無反顧的沖到它面前。
思過崖,所有人都看到青衣少女轉過身,張開雙臂,擋在小狐貍的面前。
翠翠沒有再說一個字。
但是她的舉動非常明顯——
接下來的七鞭,她愿意替小狐貍受罰!
人群中,紫鳶急得團團轉。翠翠本來就大病初愈,她的修為很低,別說七鞭,這一鞭下去她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修煉!
紫鳶給清闕峰主教陳玄知傳音:“主教,你想想辦法呀,真的要看翠翠挨鞭子嗎?”
一旁的白芷峰的少年,他掃了一眼紫鳶,再看向祭壇上的翠翠,忍不住咬緊牙關。
少年沒想到翠翠會這么不知死活的沖上去。
就為了一只傷人的孽畜?
清闕道君始終沒有出現。
翠翠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就在思過崖弟子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神女的聲音透過寒冷的夜風,從遙遠的寒潭飄來,那聲音帶著幾分神性的空靈,與淡淡的慈悲:“此事已了,隨他們去罷。”
白芷峰的弟子齊齊行禮:“神女。”
神女人還在寒潭,聲音先傳了過來。
她替翠翠求情了。
本來狐貍重傷的就是她的貼身弟子,這十二鞭,罰與不罰,都要看神女的心情。
所有人都覺得,清闕道君才不會做讓白芷神女不開心的事呢。
所以翠翠喊了那么多次,他視而不見。
施刑的青年弟子再一次頷首:“小夫人,你可以帶它走了。”
青年弟子用靈法將小狐貍從繩子上解綁。
翠翠伸開雙臂,小狐貍慢慢落入她懷中。
眾人散去。
紫鳶猶豫了片刻,她決定給翠翠一點時間,便朝著山崖外行去。
臨走前,她給了翠翠一顆護心靈丹。
可以用來給小狐貍療傷。
祭壇上,翠翠不敢用力,她抱著遍體鱗傷的火狐,眼淚順著下顎一滴滴的滑入它脖頸處,小狐貍虛弱的抬了抬眼皮。
翠翠好難過。
因為小狐貍實在傷得太重了。
也因為……
自始至終,林疏鶴都沒有給予回應。
他明明知道,這是她養的小狐貍……如果真的受刑十二鞭,它還能活嗎?
在林疏鶴的心里,她到底是什么呀?
可有可無的替身嗎?
也許她的一切對清闕道君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翠翠低著頭,額頭輕輕觸及小狐貍毛茸茸的耳朵,少女低低嗚咽。
小狐貍無奈的扯了扯嘴角:“我還活著。”
翠翠哭了很久。
她將小狐貍輕輕放到地上,用手背蹭了蹭臉上的淚痕。
翠翠抬起雙手。
[你之前說,參加宗門大比……你的提議我接受。]
[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