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求敗被李擎蒼半拖半拽,腦子一片混沌。
他堂堂劍圣,活了近千年,第一次被人像拖死狗一樣在山路上拖行。
最讓他憋屈的是,他竟然掙不脫。
李擎蒼那只手,明明靈力波動平平無奇,卻蘊含著一種讓他無法理解的“理”。
他一身足以開山斷海的劍氣,在那只手面前,像是遇到了克星,根本使不出力。
“李擎蒼!你放開!再不放手,休怪我劍下無情!”獨孤求敗怒吼。
“道友,馬上就到了,別急,別急。”李擎蒼頭也不回,語氣甚至帶著幾分歡快。
終于,李擎蒼停下了腳步。
他松開手,還體貼地幫獨孤求敗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塵,那姿態,仿佛在招待一位遠道而來的貴客。
“到了。”李擎蒼指著前方那座被濃郁靈氣和一絲詭異魔氣籠罩的院落,臉上露出狂熱的朝圣表情。
“獨孤道友,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前輩正在院中,演化他的無上劍道。”
“準備好,迎接你世界觀的崩塌吧!”
獨孤求敗冷哼一聲,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抬眼望去。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
院子里,一個骷髏架子和一個仙子般的絕色女子,正圍著一堆殘破的古劍忙活。
那女子抓狂地揮舞著手臂。
“不對!不是這樣!前輩說要有破碎感和隨機性!”
那骷髏架子則舉著一柄斷劍,滿臉……哦,他沒臉,但能看出他很為難。
“葉圣女,要不……咱還是按圖紙來吧?這個‘后現代’,我真的搞不懂啊……”
“轟!”
一聲不大不小的爆炸聲傳來,幾柄古劍的碎片混著泥土炸開,崩得到處都是。
獨孤求敗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那幾柄斷劍,其中一把,他認得,是三百年前“裂天劍尊”的佩劍,竟然……被人拿來砌墻?
還炸了?
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就在他準備開口呵斥時,一道清脆的、如同銀鈴般的女孩笑聲,鉆入他的耳朵。
“咯咯咯……滑滑梯!飛高高!”
緊接著,是一陣奇異的劍鳴。
“嗡——”
那劍鳴聲,沒有半點殺伐之氣,反而充滿了歡快,甚至還帶著一絲……諂媚和討好?
作為當世劍道第一人,獨孤求敗的靈魂在聽到這聲劍鳴的瞬間,就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了。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越過那片混亂的“施工現場”,投向了院子的中央。
下一秒,他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什么?
院子正中靜靜地立著一個通體晶瑩剔透、閃爍著七彩流光的……玩具?
那東西被彎成一道優美弧度,造型古怪,像凡間孩童的游樂設施。
一個扎著沖天辮,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興奮地從那“玩具”的頂端,“咻”的一聲滑下。
就在她滑下的瞬間,那“玩具”的表面,驟然綻放出億萬道璀璨的星光。
每一道星光,都是一道精純到極致,玄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劍道法則!
這些法則,有的鋒銳無匹,有的厚重如山,有的靈動如水……它們交織在一起,化作絢麗的光軌,追逐在女孩的身后,像是為她獻上禮贊的煙花。
獨孤求敗感覺自己的天靈蓋仿佛被一道神雷劈開,魂都飛了。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被當成滑梯的“玩具”。
那熟悉的形態,那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那足以讓天下萬劍臣服的帝王之氣……
他嘴唇哆嗦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萬……萬載……劍王……”
傳說中,誕生于混沌之初,斬過仙神,飲過魔血,鎮壓了一個時代的劍中帝王!
是他窮盡一生,追尋而不得的劍道終點!
是他夢中演練過無數次,只為窺其一絲神韻的無上圣物!
現在,它……它竟然……
被人掰彎了,當成了一個滑梯?!
給一個奶娃娃玩?!
“噗通!”
獨孤求敗雙膝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他那顆淬煉了數百年的不敗劍心,在這一刻,碎成了齏粉。
他仰著頭,看著那個小女孩又一次爬上滑梯,又一次帶著滿天絢爛的劍道法則滑下,發出了開心的笑聲。
每一次滑落,都是一次大道的演化。
每一次劍鳴,都是一次對終極劍理的詮釋。
可這種演化和詮釋的方式……
獨孤求敗張了張嘴,一口老血涌上喉嚨,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感覺自己這幾百年的劍,都練到了狗身上。
李擎蒼看著跪在地上的獨孤求敗,臉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他走上前,拍了拍獨孤求敗的肩膀。
“道友,現在明白了嗎?”
“前輩的境界,豈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測的?”
“你以為那是玩具?那是大道至簡!你以為那是褻瀆?那是返璞歸真!”
“前輩這是在告訴你,劍的形態,不重要!殺伐,只是劍道最低級的表現形式!真正的劍道,是守護,是快樂,是讓一個孩子露出笑容!”
李擎蒼一番話,說得自己都熱血沸騰。
獨孤求敗腦子里“嗡嗡”作響,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座滑梯,看著那漫天飛舞的法則碎片,感覺自己的三觀正在被反復碾壓,重塑,再碾壓。
就在這時,一道悠悠的、帶著幾分滄桑和認命的嘆息聲,從旁邊傳來。
“唉,又瘋一個。”
獨孤求敗機械地轉過頭,看到一個散發著柔和白光的人形光團,正飄在半空中,盡職盡責地充當著路燈。
那光團身上,散發著純粹到極致的劍意,氣息與葬劍谷同根同源。
獨孤求敗瞳孔一縮。
“你是……守劍靈?”
那光團,正是老光。
他瞥了跪在地上的獨孤求敗一眼,語氣平淡。
“大驚小怪,習慣就好。”
“你看我。”老光指了指自己,“我以前還是葬劍谷扛把子呢,現在不也照樣在這發光發熱,為愛發電嗎?”
為愛……發電?
獨孤求敗又聽到了一個他無法理解的詞。
老光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似乎是想起了當初的自己,難得地多說了幾句。
“別掙扎了,沒用的。”
“你以為你看到的就是極限了?”
老光抬起下巴,朝著院子里那個趴在用萬年養魂木搭建的狗窩里,正懶洋洋打哈欠的黑獸努了努嘴。
“看到沒,那位,幽冥麒麟,太古兇獸,平時負責看守菜園子,偶爾兼職一下光合作用輔助儀。”
他又指向那個正在和稀泥的骷髏架子。
“那位,魔界元嬰魔將,骨煞大人,現在的職位是首席園丁兼裝修工,偶爾客串管家。”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正在對著一堆斷劍發呆的瑤池圣女身上。
“那位,瑤池圣地未來的接班人,目前正在攻讀《論一顆大蒜的自我修養》博士學位,實習崗位是廚房剝蒜工。”
老光飄到獨孤求敗面前,語重心長。
“兄弟,看開點。”
“能跪在這里,已經是你的福分了。起碼,你還有機會看到大道。想當初我,直接就被安排去給衛生間當照明了。”
“咱們這種,來了就是打工人,要找準自己的定位,懂嗎?”
獨孤求敗張著嘴,感覺自己的腦子徹底成了一團漿糊。
劍圣……是什么定位?
就在他懷疑人生的時候,內殿的門開了。
一個穿著樸素青衣的年輕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他看到院子里亂糟糟的景象,皺了皺眉。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在門口,神情呆滯的獨孤求敗身上。
凌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嗯,新面孔,氣息……好像有點扎手?不過看起來挺結實。
凌云指了指旁邊那堆砌得歪七扭八,充滿了“破碎感和隨機性”的圍欄。
“你,新來的?”
“會砌墻嗎?”
“過來搭把手,那個后現代解構主義風格,他們好像沒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