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14日,日本關東地區,群馬縣,前橋市。
結束了二十四小時連續值班,桐生和介走出醫院大門。
冬季的冷風像是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呼出了一口白氣,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作為一名研修醫,這樣的高強度工作已經是家常便飯。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
有急匆匆趕來的病人家屬,也有和他一樣熬到雙眼通紅的同事,還有救護車的警報聲由遠及近,又呼嘯著離開。
而桐生和介看了一眼便繼續朝車站走去。
這倒不是他冷血。
而是在前世撞大運之前,他本來也是醫生,見得多了,也就司空見慣了,也就麻木了。
從他睜開眼睛的那天算起,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天。
他揉了揉因疲憊而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桐生君?!?/p>
就在他剛走出醫院沒幾步的時候,一個嗓音在身后響了起來。
桐生和介停下腳步。
轉過身去,便看到了一名穿著米白色大衣的女性,脖子上圍著厚實的羊絨圍巾,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
長田彩香。
第一外科的護士,是給予原身希望后又將之毀去的那位前輩。
“有什么事嗎?”
桐生和介把手插進口袋里,讓自己暖和一些。
“嗯,有點事想和你談談。”
長田彩香露出了一個好似冬日暖陽般笑容。
“我知道你剛下班很累,但這件事對我真的很重要,能耽誤你一點時間,請你喝杯咖啡嗎?”
說著,她指了指街對面的家庭餐廳。
桐生和介盯著她看了一陣。
他倒是清楚對方想談什么。
就在他值班的這二十四小時之內,院里發生了一起醫療事故。
當時在病床邊進行操作的護士,就是長田彩香。
作為后輩研修醫的桐生和介,全程在場。
“走吧?!?/p>
桐生和介也沒有拒絕,主要他也想知道這位前輩想怎么狡辯。
……
家庭餐廳里暖氣開得很足。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卡座坐下。
長田彩香脫下大衣,露出了里面的淺粉色羊毛衫。
她先為桐生和介倒了一杯水,然后才給自己倒上。
“桐生君,還記得當初是我帶著你熟悉環境的吧?”
“是?!?/p>
這倒是事實。
在記憶里,長田彩香一直是那種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前輩。
從他進入第一外科開始,就一直很照顧他這個新人。
會主動帶他熟悉環境,會在他被前輩訓斥的時候在一旁寬慰他,會在他值夜班的時候送來自己做的便當。
哪個年輕人經得住這種考驗?
原身很快就陷了進去。
長田彩香閑聊般繼續說著:“那個時候你真是什么都不懂,連配藥室的門都找不對,還是我手把手教你的,時間過得真快啊?!?/p>
桐生和介沒有接話。
他給自己點了杯最便宜的混合咖啡,然后等對方進入正題。
過了一會兒。
長田彩香端著水杯,輕輕嘆了口氣:“昨天發生的事,醫院內部已經開始調查了。”
“今天下午護理部的部長還專門找我談了話,說是我操作失誤?!?/p>
“可是,桐生君,你是全程在場的?!?/p>
“你應該清楚,我當時的操作完全是按照標準流程來的,沒有任何問題。”
說到后面,她的嗓音低了下去,帶著些委屈。
坐在她對面的桐生和介,喝了一口服務員剛端上來的咖啡。
很燙,味道也就那樣。
他的味覺方面比較遲鈍,喝不出來手磨的跟速溶的之間有區別。
他將杯子放回桌上,視線落在窗外。
街上的行道樹葉子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光禿禿的樹枝指向陰沉的天空。
桐生和介,群馬大學醫學部畢業。
在通過國家醫師考試之后,順理成章地在大學的附屬醫院,加入了第一外科醫局,當研修醫。
然而,就在一周前,原身走上了燒炭自殺的絕路。
其中的原因?
很簡單,也很俗套。
在11月24號的感恩節當晚,看到了心儀的前輩在醫院門口上了一輛豐田轎車,直到次日才看見對方走路姿勢不太自然地回來。
心灰意冷之下,原身就選擇自我了斷。
而如今轉生而來的桐生和介,在經過了最初的適應之后,也只能無奈地接受現實。
太可惜了啊。
這倒不是他在共情原身。
只單純是因這個世界的文娛沒有走向拐點罷了。
有村上春樹寫的青春三部曲,而《東京愛情故事》也在1991年定義了“月9劇”的輝煌……
更重要的是,他并沒有覺醒什么深刻記憶。
拿起筆來,在書桌前面坐了半天,最終也只能憋出幾句“我的高中成績并不理想”之類的句子……
妄圖靠著文抄走向人生巔峰,這一可恥但輕松的路子是走不通了。
過了幾秒后。
他才把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在長田彩香的臉上。
事實是如她說的這樣嗎?
當然不是。
那位老人因為慢性心力衰竭合并嚴重左心室功能不全,本身就需要嚴格控制補液速度和劑量。
而長田彩香在進行靜脈注射時,手動加快了輸液泵的滴速。
這是常規操作中的大忌,對于身體脆弱的老年患者來說,液體短時間內大量涌入,會急劇增加心臟負荷,導致血液迅速在肺部淤積。
而之后,病人的情況也確實是這么發展的。
老人迅速出現極度呼吸困難、咳粉紅色泡沫痰,血氧飽和度直線下降。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第一時間判斷出問題并組織搶救,那位病患可能已經不在了。
他不咸不談地說:“長田前輩,醫院的調查會有專業的判斷,我相信他們會查清楚的。”
意思很明白了。
就是公事公辦,調查組問什么,他就說什么。
長田彩香的臉色微微一變:“桐生君,這次調查對我非常重要。”
“如果被認定是醫療事故,我不但會被處分,甚至可能會被吊銷護士執照。”
說著,她的身體向前傾了些。
她對這份工作是很看重的。
在上大學的時候,她就發誓,一定要過上百貨公司里那些穿著得體、妝容精致的女人的生活。
不過,現實很快就告訴了她什么是現實。
剛畢業就趕上了經濟泡沫破裂。
護士的工作很辛苦,薪水也只能讓她勉強維持著生活。
所以她明白了,只靠自己是不行的。
就連跳水運動員,都需要跳板的反彈力才能往上躍。
那她也一樣。
眼前的桐生和介,原本是她選定的跳板之一。
雖說現在是在當研修醫,但過個幾年,就會成長起來,在全是錢的手術臺旁當上主刀醫師。
長田彩香的胳膊前伸。
她抓住了桐生和介的手,殷殷期盼地說:“所以,我希望你能在接受調查的時候,幫我說句話?!?/p>
“就說……”
“我當時的操作完全符合規范,是病人自身狀況導致的意外,好嗎?”
“你是本部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你的證詞分量很重,只要你開口,他們肯定會相信的?!?/p>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泛起紅來,一幅泫然欲泣的樣子。
這是她的殺手锏。
以往,只要自己露出這副表情,桐生君就會立刻心軟,不管是多么過分的請求,他都會答應。
這次也一定是一樣的。
然而,桐生君什么話都沒有說,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
長田彩香愣了愣。
等了幾秒后。
她眨了眨眼,又仔細地看了看眼前的桐生君。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干凈,清秀,帶著一點學生氣的稚嫩。
但又有一些不同。
以前的桐生君,在自己面前總是有些拘謹和害羞,說話時甚至不敢直視自己。
這讓她感到了些許不安。
長田彩香垂下頭來,語氣中充滿了委屈和失落:“關于水谷教授的事情,是他一直糾纏我,我沒有辦法,只能答應他……”
說著,她便又抬起臉,好讓桐生和介能看到她的眼眶里已經蓄滿了水汽。
女孩子的青春是有限的。
雖然桐生和介是潛力股,但她不想再等了。
那水谷教授,實際上只是第一外科的助教授而已,全名水谷光真,四十多歲,雖然說有家有室,但只要出手闊綽就夠了。
當捷徑擺在面前的時候,她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就做出了選擇。
就算只能做見不得光的情婦,也沒有關系。
只要能體面地活著就行。
是,在這個過程中,她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沒有太在乎桐生和介的感受。
事實上……
桐生和介只是在看著面前淺紅色光幕,以及其上清晰可見的幾行字罷了。
【惡女世界線收束計劃已啟動】
【正在監測】
【……】
【長田彩香:都怪那個老東西,要死去別的醫院死啊,唉,水谷教授最討厭麻煩的女人了,絕對要讓桐生醫生幫我把這次事故頂下來!】
【可收束世界線——】
【分叉一:你選擇明哲保身,在面對醫務科詢問時表示不知情。(獎勵:今晚可以與她**一夜)】
【分叉二:你決定替她瞞下此事,向醫務科保證長田護士的操作沒有問題。(獎勵:她會做你的情人,時效兩個月)】
【分叉三:你的良知在作祟,貫徹醫德,如實舉報。(獎勵:銀行存款增加10萬円)】
【分叉四:你睚眥必報,不僅要舉報她,在此之前,還要愚弄她一番。(獎勵:克氏針固定術·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