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勾拳被人輕易的用肩膀頂開。
‘不好!’
從未有過實戰的姜景年,目光下意識地有些緊張起來,看到對方印過來的手掌,格擋的手臂下意識往上勾抬,試圖撥開。
然而對面這位光頭鏢師,乃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物,實戰經驗極其豐富。
雖說鏢師未達到‘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的層次,但這苦工少年只要明眼一看,就能發現全身都是破綻,稍微一動就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的手掌瞬間加快了速度,直接無視對方的勾手,然后重重地印在對方的腹部之上。
‘好痛......哎?不對。’
‘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
姜景年本來覺得對方哪怕留了手,但也是同層次的武師,這一掌吃實了,肯定會受點輕傷。
然而。
他腹部的充盈氣血,自然而然地鼓動。
居然沒有受傷,反而直接震退了對方的手掌。
并且勾手往上撥中對方的手肘關節處,直接發出沉悶的碰撞聲。
光頭鏢師吃痛,發出一聲驚咦,然后腳步連退,直接和姜景年拉開了距離。
這一下交手,只發生在兩個呼吸之間。
眾人就看到光頭鏢師的手掌,實打實的印在對方腹部。
然而這苦工少年,居然沒有想象的倒飛出去,甚至都沒后退半步,依然是站在原地,反而那略顯粗糙的勾手招式,讓鏢師的手肘關節重重的挨了一下。
“怎么會這樣?”
“于鏢師明明打中了,居然沒效果?”
“是鏢師放水?還是這少年有真本事?”
“這一手硬氣功,很少見啊!”
別說那些報名者都驚駭莫名了。
連四周觀看的鏢師、趟子手都是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和震驚。
老于可是鏢局里的老牌鏢師,就算壓制了實力,沒動用血核,那展現的也是準武師的水平。
然而這看起來苦哈哈的少年,居然能和老于平分秋色,還讓其吃了個暗虧。
“練了硬氣功的準武師?”
光頭鏢師這個時候,才真正開始打量面前的苦工少年,目光里透著幾分驚疑不定,“......你是真心想加入我們鏢局?”
“是的。”
姜景年看到對方沒繼續動手,也是收了拳,“怎么樣,我能通過考核嗎?”
他在動手之前,想過謹慎一點,留些底牌。
然而他一個實戰新手,太過藏拙,故意在擂臺上演戲假打,那對方這種有經驗的鏢師,肯定察覺的出。
而且,還有其他的鏢局高手在圍觀呢!
所以弄太假了,反而會弄巧成拙,讓他人以為別有所圖。
只要不直接動用血核的力量,出個七八分的力,看上去也只是有些天賦的習武之人。
至于為何不直接動用血核的力量,展現所有的實力、價值?
那自然是環境世道復雜,需老成持重,凡事都要留有余地,剩些底牌在身上。自己又不是什么強者高手,宛若莽夫般的跳出去,很容易引來沒必要的麻煩。
“等下,我要先請示下段鏢頭。”
光頭鏢師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看了眼擂臺下邊還在等候考核的人群,只覺得這件事有些棘手,不知道該怎么處理。
畢竟。
鏢局從未有過準武師來應聘學徒、趟子手的。
而且這件事情,有點古怪。
對方若是世家公子,哪怕是寒門子弟,出現厲害的少年郎,那不奇怪。
然而這年輕人,只是個衣服上都有不少補丁的苦工。
“段大哥,怎么安排這小子?”
光頭鏢師轉身,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臺下的段鏢頭。
那是一個相貌平平,身材有些矮小、穿著黑色馬褂的中年人,站在人群之中,仿佛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老于,你繼續考核其他人。”
段鏢頭露出思索之色,然后對著擂臺上的姜景年招了招手,“小兄弟,你先下來,跟我去一趟中院的議事廳,我要審查一下你的那些資料。”
聽到這話,姜景年眼底深處有著幾分警惕,但看了看周圍神色各異的眾人,思索片刻,還是下了擂臺。
他保持著一定距離,跟著段鏢頭穿過前院的練武場、東西柜房,進了中間院落的議事廳。
這一路上,他還在暗中規劃著逃跑路線,以防出現什么意外事故。
段鏢頭看了眼站在議事廳門口的姜景年,微微一笑,“小兄弟過來吧,不用這么緊張,我們通達鏢局,可是百年老字號的正規場所。光明正大,肝膽俠義,可是我們鏢局、鏢師們的安身立命之本。”
“而且你不把資料給我,我怎么給你審查、辦理手續呢?”
聽到這話,姜景年才緩緩地從懷里掏出一疊資料,連帶著自己的工作許可證,上前遞給了段鏢頭。
“小陳,去泡點鐵觀音,招待客人。就是上周我朋友送來的那一盒,寶柏山產的。對了!茶壺記得燙三遍,再放茶葉。”
段鏢頭拿著資料,一邊看,一邊往大廳內走,直接在中間的祥云方桌旁,大刀金馬的坐下,然后吩咐一個雜役去燒水泡茶。
“姜二狗?這名字......倒是好生有趣。”
“呃,我已經和親戚說了,準備改名成姜景年,不過如今親戚家出了點事,沒來得及。”
“親戚......噢?這資料上邊,還有瞿家的落款和印章,小兄弟,你是世家出身啊?坐下說吧。”
段鏢頭仔細翻看著資料,順帶還看了一眼洋人工部局頒發的工作許可證。
瞿家是寧城的百年望族。
比通達鏢局的創辦歷史,還要久遠一些。
雖然現在沒落很多了,但底蘊還在,不是那些普通的寒門能比的。
只是這小兄弟,作為瞿家的親戚。
竟然做著黃包車夫的活。
怎么看,怎么古怪。
姜景年搖了搖頭,也是在一旁入了座,“我并非世家子弟,只是有個遠房親戚在瞿家,厚著臉皮求人家幫忙,才在這偌大的寧城落了腳。”
他不是什么長舌婦。
五叔在瞿家的地位非常尷尬,沒必要跟外人說的過于詳細。
“這樣啊?不過都沾親帶故了,又是這么好的練武苗子,怎么不讓這親戚繼續幫忙進武館,若是進了那種大型流派,完全能謀個大好前程啊!”
段鏢頭目光一閃,繼續問道。
若讓對方加入通達鏢局。
那這涉及到世家的事情,就算只沾一點邊,也馬虎不得。
“幫了,然而找了好幾家,都沒名額。畢竟我那個親戚,只是個文人,在瞿家也不是什么重要成員。”
姜景年如實說道。
段鏢頭沉思了片刻,似乎在判斷這番話的真假,不過掂量了手里的資料,以及工作許可證。
資料應該是真的。
特別是洋人工部局的特殊印章,造不得假。
“段鏢頭,茶好了。”
這個時候,年輕的雜役端著茶水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雙手捧著茶碗,遞給了段鏢頭和姜景年。
段鏢頭點頭示意,屏退了雜役,然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熱茶。
吞咽下滾燙的茶水后,緩緩地吐出了一口熱氣,低聲問道:“姜小兄弟,你快要晉升成武師了吧?是否練的某種硬氣功?”
“是機緣巧合下得到的硬氣功,應該快要晉升了吧,我也是瞎練。”
“......能否給我搭把手?就是單純的讓我推拿一下手臂。”
段鏢頭不再細問,畢竟功法的具體內容,對于很多武者來說,是比較私密甚至禁忌的事情。
因為有的功法,特別是硬氣功,暗藏著某些罩門破綻,暴露了具體武學,很容易被人暗中針對。
“好。”
姜景年起身站起,面不改色的將手臂伸出。
不過以防萬一,暗中卻隨時準備激發血核,將那洶涌的氣血,覆蓋在手臂之上。
段鏢頭從座椅上起身,直接走了過來。
他伸手搭在少年的手臂上,輕輕推拿了兩下,仿若按摩。
隨后很快就收回了手,那平平無奇的面容上,露出了略帶驚訝的表情。
“根骨只是中下,然而皮膜、肌肉比常人厚實數倍,筋絡虬結堅韌,這是身體的天賦異稟啊!”
“再加上練的硬氣功,難怪老于那一掌,沒能給你造成什么傷害。”
即使是段鏢頭,居然也沒能察覺出姜景年的具體境界,只認為是這少年天賦異稟,皮膜、肌肉就是天生比別人厚,才有這種驚人的防御能力。
這個情況。
讓原本有些緊張的姜景年,不由地有些放松起來。
想來并非是段鏢頭的問題,而是他的功法的原因,所以讓對方的探查出了差錯。
要知道,他的太極金剛功,不是正常途徑得到的,而是通過吞噬特殊物品融合晉升的,可能就內蘊某種玄妙。
“好苗子,真是好苗子!”
“那些沒有名額的武館,竟是錯過了你這樣的好苗子,可惜、可嘆啊!”
段鏢頭臉上先是露出幾分欣喜,隨后又嘆了口氣,“不過你來我們鏢局,注定晉升不了什么高深境界,我們這里雖然能提供功法指導,和一些初級的食物、秘藥。”
“但是再往后的資源,就提供不了了,也沒有武館流派那么全面,很多東西只能靠你自己去外邊獲取了。”
“你這樣的練武苗子,加入我們鏢局,可要考慮清楚了。”
鏢局和武館,雖然二者有些領域相交,但職能完全不同。
要知道在租界里,可是有著‘限武令’的存在。
而武館流派,背靠世家權貴,且在租界登記注冊過,有著洋人工部局傾斜的各種法定資源。
那些特殊資源,都是受到上層建筑的嚴格管控,尋常野路子的武者,根本弄不到晉升境界所需要的資糧。
至于鏢局......
雖說也能合法注冊武者,但就是資源有限了,沒有法定上的傾斜、扶持,充其量和那些中小型幫派差不多。
很多東西,只能依靠各種渠道購買,若是用錢買不到的話,可能還要冒著其他風險去謀取。
“自是考慮清楚了。”
“無論如何,能在鏢局謀一份差事,也比我繼續拉車要強上太多。”
姜景年目光沉凝,表情堅定的看向面前的段鏢頭。
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收入水平。
在鏢局當趟子手甚至鏢師,都遠遠高于黃包車夫,加入鏢局,就是他在這租界里邊,能真正往上邁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