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
蘇婉芝不用去教會女校上學,一大清早就待在自家的商鋪里。
和她一起的,還有陸知霜這個好友。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的從天窗灑落,將整潔的室內都照的亮堂一片。
空氣之中,透著炎熱的夏日味道。
蘇婉芝穿著素白的短款旗袍,露著修長潔白的胳膊,捧著一本書籍,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安靜的翻閱著上邊的內容。
而陸知霜則是靠在窗邊。
推開窗戶的一角,一臉期待的往樓下的街道看去,這條人來人往的道路,是通向綢布店正大門的必經之路。
“別看了,人家估計還待在我大伯家的鋪子里呢!”
蘇婉芝看著在那探頭探腦的小姑娘,有些無奈的招了招手,“老老實實在我旁邊坐著吧,這本書可是我好不容易從大圖書館淘到的,講的是米加侖王國經歷光榮之夜后,建立議會君主制的故事。”
書中描述的是五百年前的事情,當時在大洋彼岸的諸國之中,米加侖王國不過只是個中等國家。
不但常年受到蠻族在北面的侵略,還被卡爾斯帝國和太陽教國聯合打壓,國家搖搖欲墜,在夾縫之中求生存。
后來經過以愛德華大公、巴洛子爵為首的改良派,發動了南北戰爭,推翻了原本延續數百年的柯特王朝,并扶持新君上位,建立了全新的虛君制。
之后短短百年的時間,米加侖王國就發展成了霸主級強國,接連擊敗了蠻族、帝國和教國,最終征服了半個海洋。
蘇婉芝將書籍放在雙腿上,露出沉思之色,“若是我們陳國當年也能如此,是不是就不會淪為現在的境地呢?”
兩百年前,米加侖王國率多國聯軍遠征陳國,打碎了綿延上千年的龍脈。
導致失了龍脈的陳國積貧積弱,烽煙四起,流民遍地。
“清音姐,我才不關心那些大事呢!”
陸知霜頭也不回,只是依然在窗口往外看,“那是王公貴族該考慮的事情,和我們這些小女子有什么關系?還不如多想想晚上去哪家飯店吃飯~”
陳國這一兩百年的屈辱歷史。
對許多本地的大戶人家來說,就純粹是記載在書本里的內容,教書先生口中的故事,痛癢都隔了一層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皮。
蘇婉芝先是一愣,隨后則是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不過呢!那位姜小哥可不會跟你一起去吃晚飯。”
她這些天,也經常邀請鏢局眾人一起去吃頓飯,奈何每次都被拒絕了。
姜景年似乎只恪守分內之事,別說多余的事情了,哪怕多余的幾句話,都不愿意跟自己閑聊。
給人一種十分不好親近的姿態。
這和當初給她拉車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什么叫跟我一起去吃晚飯?!”
被蘇婉芝如此打趣,面皮薄的陸知霜也是鬧了個大紅臉,側過頭來,梗著白皙的脖頸,連連擺著小手,“我剛才的話根本就沒有提過姜大哥,清音姐你可不要亂說啊!”
“喲!你說是就是吧,我......”
看著連耳垂都泛起緋紅的陸知霜,蘇婉芝眼神里也露出幾分揶揄之色,正想繼續說著什么。
卻聽到陸知霜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呀!我看到了,姜大哥帶人往這邊來了!”
蘇婉芝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關門聲響起,隨后就是小靴子‘噔噔噔’下樓的聲音。
還在還站在窗邊,擺手說著‘根本沒提過姜大哥’的小姑娘,早已不見了身影,只留下一陣香風還在附近縈繞。
“額,這丫頭......”
蘇婉芝搖頭輕嘆,然后也是將書本合上,起身站起,推門下樓了。
......
......
姜景年帶著柴梨穿過街道,人都還沒走到綢布店的大門口,就見到一個小姑娘從里邊跑出來,“姜大哥!”
陸知霜今天從家中出門的時候,還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
她穿著米黃色的蕾絲連衣長裙,立體的腰身裁剪勾勒出那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段,腳上穿著一雙從西洋舶來的黑色小靴子,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盡顯少女活潑靈動的本色。
“陸小姐,下午好。”
對于跑過來的陸知霜,姜景年隨意的點了點頭。
然后就徑直從女孩的身邊繞了過去,徑然進入了商鋪之中。
跟在其后的柴梨,則在原地頓足了幾秒,先是看了一眼姜鏢師的背影,又看了眼俏臉藏不住事,從原本一臉期待、喜悅,到瞬間垮著小臉的大戶千金。
‘姜鏢師這樣的少年天才,肯定醉心于武道,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把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
‘這大戶家的小姑娘,真是媚眼拋錯了對象。’
她有些無奈的撇了撇嘴,隨后聳了聳肩,也是加快步伐跟進了商鋪之中。
店鋪內人來人往,生意比起之前園慶堂鬧事的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
一些在挑選商品的老顧客,也是看到了姜景年走進來,都是投來了略帶尊敬的目光。
他們前些天,也是在店鋪附近,看到了這白衣少年一人站在大門口,就震退了那些幫派成員。
這樣的少年高手,一下子就成了附近居民茶余飯后的近期談資。
他們都知道蘇家的兩個商鋪,最近有個白衣鏢師坐鎮其中,嚇得之前鬧事找茬的幫派打手都不敢出現。
姜景年無視了諸多各異的路人目光,只是拿起商鋪為他準備的每日報紙,就大刀金馬的坐在角落椅子上看了起來。
他現在可謂是今非昔比,不但身份地位有了重大轉變,人也不再是剛穿越之時,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了。
經過這些時日來的刻苦學習,陳國的文字,除了少數生僻字外,基本都算是認全了。
‘大洋彼岸已有諸多國家陷入混戰了,局勢很復雜,似乎未來也會影響到陳國這邊。’
‘石魔依然沒有被剿滅,不過暫時被洋人教團和本地的武道強者,圍困在了寶柏山的深處,靠近那邊的通商道路暫時沒能恢復。’
‘暫時沒有關于陶家的報道。’
‘斗阿教下月要在城寨開壇作法,超度外來流民的亡魂?’
姜景年看到這些消息,目光也是多了幾分沉凝。
這些報紙上的新聞,大多數看上去離他很是遙遠,但他卻敏銳的嗅到了其中不尋常的味道。
國際局勢發生重大變化。
強大妖詭威脅寧城北面。
還有一些莫名的教派入駐城寨。
若是將這些信息拆分,單獨拎出來一條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一堆湊在一起,就像是一個不停加碼積蓄的火藥桶,一旦有個導火索出現,立馬就會在寧城這樣的租界之中,引起連鎖反應。
‘寧城的水,還是挺深的。’
‘不過外界更是一團糟,北地赤地千里,尸橫遍野,南邊的大軍閥,好像都快打到云和城周邊的縣城了,涌進寧城的難民越來越多了。”
“不過租界內的各國使館,好像也沒什么動靜。當然,洋人內部的信息,可能并不會公開報道。’
姜景年翻閱著手頭的報紙,從一些新聞的細節之中,提煉出里邊的內核。
“姜小哥,柴小姐,今日也是辛苦你們了。”
而在他認真看報的時候,蘇婉芝則是端著茶盤走了過來,上邊的茶壺還在悠悠的冒著熱氣。
“蘇小姐,你好。”
姜景年抬頭打了聲招呼,又繼續低頭看報了。
“蘇小姐,小心燙,讓我來吧。”
柴梨則是起身接過茶盤,提著茶壺就開始幫姜景年倒茶。
“好的,那我先去忙了。”
蘇婉芝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只是轉身去處理店鋪的事情。
至于陸知霜,則是又不知從哪湊了過來,坐在姜景年的身邊,“姜大哥,不知道你有表字嗎?我平日里也好稱呼你呀~”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偏過頭看著姜景年的側臉。表德之字,都是用于同輩好友相互稱呼的。
“......我只是一個武夫,倒是沒取什么表字,隨便稱呼即可。”
姜景年拿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里邊的茶水,眉頭微微皺起,又緩緩地舒展開來。
這蘇小姐,好像給他換了一種更貴的茶葉?
陸知霜‘哦’了一聲,小臉上也露出幾分失落之色,她雖然有些懵懂,但并不傻。
旁邊的姜大哥,很明顯是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明明都很努力的打扮過了,可人家都沒多看自己兩眼。
好似那張滿是文字的報紙,都遠遠比自己有吸引力。
‘這可能就是妾有意,郎無情吧......’
柴梨在旁邊看著,本身作為女子,對于這種情況,也是露出幾分同情之色。
......
......
鏢局的人。
晚飯依然沒有跟蘇家小姐一起吃,而是去了另一邊的本地菜館。姜景年作為領隊的鏢師,請那幾個趟子手、學徒吃飯,算是犒勞一番最近的助拳差事。
一行人吃了一個多小時,才在菜館的門口分別。
姜景年依然是按照日常慣例,飯后要在附近的商鋪里逛逛,至于其他人,則是跟著柴梨一道回鏢局。
只是才穿過幾條巷子,往東側的街區走去的時候,他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猛地在原地站定了腳步。
“......閣下跟了這么久,也該出來了吧?”
姜景年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眸子,緩緩地掃向巷子里邊的轉角處。
夜色下,那里看上去漆黑一片,似乎并無人影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