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上朝時,范質(zhì)即刻下達一條命令:封城。
不關城門,但是舉城上下,不論官宦草民,不論男女老少,都不可出城。
往來商賈,借宿旅客,送信函使只可進不可出。
北漢與遼國結(jié)盟,舉兵南下,且不說城中暗探可能借機撤離北歸,僅是百姓出逃便足以使北漢意識到什么,當下時局,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興許勝算會更大些,如今危難之時,容不得柴周失去哪怕一絲勝算。
一時間,滿城百姓咒范質(zhì),滿朝文官罵文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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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了。”
“他信了。”
“開始吧。”
殿前司數(shù)位軍長被查與趙匡胤密信往來“殿前都檢點將為天子。”
城中也起了一陣謠傳“出軍之日,當立檢點為天子。”不知何人所傳,只知順間席卷全城,城中百姓口舌雜亂,但多不信,朝中官員也聽說一二,已慌作一團。
范質(zhì)也聽說了,這不是第一次,先帝在世時就曾有過這種傳聞,當時駙馬張永德被免去點錢都檢點職責,而接替他的正是趙匡胤。
范質(zhì)臉色陰沉,現(xiàn)在的他只希望這是另一個貪戀權(quán)勢的人所使的計謀,因為若這次還是趙匡胤所謀,那這六萬士卒便徹底沒了退路。
“范大人,李老先生請您去司天監(jiān)。”崇元殿,例行朝會尚未結(jié)束,有人殿外來報。
范質(zhì)俯身跟幼帝柴宗訓囑咐幾句“殿下,臣去司天監(jiān)操持一二,有人啟奏的話,您若有所決斷便直接批閱,若難決斷,可以留給臣回來代批。”
幼帝伸手扯住了范質(zhì)的袖子,一如幼時扯著范質(zhì)衣袖蹣跚學步時的模樣,雖然此時的殿下也還沒有長大“范爺爺,趙檢點不會搶走父皇留下的天下吧。”
范質(zhì)對殿下溫和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他苦澀地張了張嘴,但是沒有說出什么。
年輕的皇帝松開了范爺爺,范質(zhì)起身拜別,走到大殿門口聽到皇帝稚嫩的聲音“范爺爺!”
“臣在。”范質(zhì)彎腰轉(zhuǎn)身。
“你放心去吧,我......朕能處理好朝政。”終究是把那句話藏在了心底,因為他怕那個最壞的結(jié)果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他、范爺爺甚至母后都可能會因這句話而死‘等趙檢點回來了,革掉他的職,好嗎?’
“臣領命。”范質(zhì)彎著腰倒退出崇元殿,殿外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只等范質(zhì)上了馬車便立即去司天監(ji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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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衛(wèi)縱馬橫穿幾處軍陣趕到中軍處,其余幾位主帥見此,默契地放緩馬速拉開距離,只剩下一個白衣樂師依舊與為首那人平頭并進,親衛(wèi)揮鞭,馬頭略微落后于兩人“啟稟大人,東京城門已閉,城中諜子與我們中斷了聯(lián)系。”
白衣樂師袖袍隨風翻飛,眼睛微瞇,臉上常年掛著恬靜的微笑,真乃仙人之姿,聽聞此言,樂師嘴角的弧度更彎了些“恭賀大人計成一半。”
趙匡胤也是暢快而笑“天命將至。”
前來送信的親衛(wèi)郭延斌不解何意,但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沒有問出聲,片刻后遵趙匡胤之令退回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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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密復雜的機械構(gòu)造有條不紊地運行著,數(shù)個圓環(huán)各自盤旋,又互相交接,自己旋轉(zhuǎn)的同時又帶動其他部位一同運轉(zhuǎn),四方龍頭栩栩如生,仿若點睛之后便可沖天而起。
空中盤旋的圓環(huán)之中形成了一個空腔,其中盤旋有一個赤色火球,火光爍爍耀人眼,火焰滾滾奪人睛。
在此碩大的司天渾儀之前有一龍鳳紋樣雙耳三足鼎式爐,其上供香三炷,乃開國皇帝郭威親自供奉,以天地人三德為香,以熊熊國運為火,焚香供于此處。
須發(fā)盡白的耄耋老人坐在香爐之前的小木椅上,手里搖晃著一個小他十歲的蒲扇,三縷不斷升起的瑞煙被蒲扇散去,從香爐之上散入司天監(jiān),散入東京城,散入整個柴周天下。
“所謂江山,皆在天下地上,江山易主,天地不易,故此食香而去。所謂仁德,皆在人心獸面,獸面棄主,人心不棄,故此存香而救。”
范質(zhì)剛跨入司天監(jiān)大門就聽到老人沙啞的聲音,擔心柴周國運的他率先看向渾儀之中的國運火球,熊熊燃燒并無異常,稍微松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李老前輩,范某來了。”
木椅上的李玄存沒有說話,抬起蒲扇指向鼎式爐的三香。
左長右短!
最左人香香火最旺,香柱最長,中右天地二香已然將盡,香火萎靡。
范質(zhì)宛若遭受晴天霹靂,嘴唇顫抖難作聲響,瞳孔渙散難聚精神。
“范文素。”李玄存出聲,將范文素從萬年冰窟之中強拉出來。
范質(zhì)回神,躬身道謝“范某失態(tài)了。”
“國運熊熊,尚有百年之數(shù),柴氏香火亦可保全,但天下之主,將要易位。”李玄存嘆息出聲,繼續(xù)搖晃手中蒲扇飄搖香火。
范質(zhì)作揖“范某謝過李前輩告知此事。”
一揖到底,范質(zhì)往殿外而去,他答應要保證太后母子平安。
“尚有一計或可保郭家江山。”李玄存渾濁的眼睛望向了高處那顆火球。
“晚輩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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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殿,小皇帝、符太后、范質(zhì)、張駙馬等柴氏近臣齊聚議事。
以往斷事果決的范質(zhì)罕見地猶豫不決,反觀張永德等人卻無糾結(jié)之色。
以太平換江山,還是以江山換太平?
盡忠,還是安天下?
這個選擇或許重于泰山,又或許輕于鴻毛。
遠離人間的高官寵臣并無人間凡憂,這對他們來說輕于鴻毛,甚至這都不是一道選擇題。
但對于從人間“飛升”到朝廷的范質(zhì)來說,對他這個熟知“仁”“愛”的儒生來說,這個選擇遠遠重于泰山。
“范相,由你作為肩挑國運之人,帶著陛下、太后南去最是合宜。”
“此處眾人都有哪怕一絲可能無動于衷甚至是叛變,唯獨你是絕對衷心,最不可能棄殿下不顧的。”
“范相之才,足使江山復歸殿下矣。”
柴宗訓的眉頭一點點絞緊,終是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朕的江山還是爾等的江山?朕尚不曾指點,爾等便在此處畫腳?爾等退下,此事朕與范相商議。”
眾人驚于幼帝天子之怒,卻仍是望向范質(zhì)等其點頭。
“都退下吧,此事留老臣與殿下獨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