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關岳屏退左右,只留下趙累和關平。案上擺著三份竹簡:一份是北伐以來的兵力損耗記錄,一份是各營士兵籍貫名冊,還有一份是糧草輜重的統計。
"我們現在有多少能打的兵?"關岳問。
趙累苦笑:"滿打滿算三萬,但其中一萬是新附的荊州兵,家屬大多在江陵。剩下兩萬老兵里,水軍占了六千——可現在漢水快結冰了,水軍基本用不上。"
關岳手指敲擊著竹簡:"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軟肋。呂蒙掐住了將士們的家眷,等于捏住了我們的命門。"他忽然看向關平:"平兒,你說實話,現在營里有多少人想逃?"
關平臉色一白,低聲道:"孩兒昨日巡營,聽到至少三個百夫長在偷偷議論......說不如降了東吳,還能保全家人。"
"意料之中。"關岳沒有動怒,反而鋪開一張白紙,用炭筆寫下四個字:存人失地。
"這是我軍現在的死局:要么回師江陵拼命,被呂蒙、陸遜、曹仁三方夾擊,人死地失;要么困守襄樊,糧草耗盡,不戰自潰。"他頓了頓,目光灼灼,"但《孫子》也說'置之死地而后生'。死地未必是絕境,關鍵看我們能不能把'死地'變成'活地'。"
趙累忽然抬頭:"君侯的意思是......放棄襄樊?"
"不是放棄,是轉移。"關岳糾正道,"但轉移去哪里,往哪個方向轉移,得等斥候的消息。"他看向帳外沉沉的夜色,"這三天,我們要像熬鷹一樣熬住。等情報一到,我們就知道該怎么'活'了。"
“君候高見。”趙累佩服的贊道!
“今夜先議到這,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末將、兒臣告退。”
……
次日清晨,襄樊前線的霧氣尚未散盡,三萬荊州軍已集結在河灘上。不同于往日操練時的肅殺,今日的隊列里彌漫著一種壓抑的躁動——盡管將領們三令五申"任何人不得私自傳播消息",但江陵失守的流言早已像野草般在營中蔓延。當關岳身披綠袍、手提青龍偃月刀走上土臺時,他清晰地聽見隊列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都抬起頭來。"
關岳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水中。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怒目圓睜,反而緩緩摘下頭盔,露出被汗水浸濕的發髻。這個動作讓全軍嘩然——自北伐以來,關羽從不以如此"不設防"的姿態面對士兵。
"知道為什么召集你們嗎?"關岳環視眾人,目光掃過一張張黝黑的臉龐,"廖化將軍從后方帶回了消息——江陵和公安,丟了。"
隊列里的壓抑瞬間爆發。有人癱坐在地,有人拔劍欲自刎,更多的人則像受傷的野獸般嘶吼。關平與周倉拔刀出鞘,卻被關岳抬手制止。
"哭什么!"他突然提高音量,"你們的妻兒老小在江陵,呂蒙用他們的命來要挾你們——這不是你們的錯!是孫權背信棄義!是糜芳貪生怕死!"
他猛地將青龍刀頓在地上,刀柄砸在石板上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生疼:"但現在,我們有兩條路可選!"
"第一條路,"關岳伸出右手,"現在就跟我殺回江陵!呂蒙就在那里等著我們,他巴不得我們去送死!等我們戰死了,他正好把你們的家人全部屠盡,永絕后患!"
土臺下的嘶吼聲漸漸平息,士兵們的眼神從絕望轉為茫然。
"第二條路,"關岳又伸出左手,"活下去!帶著你們的刀,跟著我殺出一條生路!我們現在不是要逃,是要積蓄力量——等我們變得更強,就能把家人從東吳手里奪回來!"
他突然單膝跪地,將青龍刀平舉過頭頂。這個動作讓全軍死寂——關羽,那個視驕傲如性命的男人,竟向士兵下跪!
"我關羽對天發誓,"關岳的聲音嘶啞卻堅定,"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定帶兄弟們殺回江陵,救回你們的家人!但若有人現在想走,"他頓了頓,目光如炬,"我絕不阻攔。"
隊列里鴉雀無聲。一個滿臉血污的什長突然跪倒:"君侯!末將愿跟您走!我娘在江陵等我,我不能死!"
"對!我們不能死!"更多士兵跟著跪下,甲胄碰撞聲連成一片。關岳緩緩起身,將青龍刀扛在肩上:"好!從今日起,我們的口號是——"
他拖長了聲音,全軍將士下意識地屏息。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三萬條喉嚨吼出的聲浪掀翻了晨霧,驚得漢水對岸的曹軍斥候慌忙后退。關岳看著一張張重新燃起火焰的臉龐,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左胸一道猙獰的傷疤——那是原主關羽在白馬坡留下的舊傷。
他指著傷疤,聲音穿透喧囂,"二十年前我們在徐州兵敗,比現在還慘!但我們活下來了,才有了后來的荊州!現在,我們不過是再走一次當年的路——但這次,我們要走得更聰明,更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