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蜀軍大營:
就在關岳處置習珍的同時,數千里外的漢中,蜀漢軍隊的大營也彌漫著大戰將臨的凝重氣息。中軍大帳內,炭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劉備眉宇間積郁的殺意。
劉備身著素服,未戴冠冕,花白的頭發只用一根木簪束著。他坐在主位,面前攤開著荊州輿圖,手指死死按在“江陵”二字上,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諸葛亮坐在下首,羽扇輕搖,目光沉靜如深潭。張飛、趙云、馬超、黃忠、黃權、馮習、張南等將領分別兩側,人人甲胄在身,面色肅穆。
帳內安靜得可怕,只有劉備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和炭火偶爾的爆裂聲。
“云長……我二弟……”劉備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干澀,像是砂紙磨過石頭,“還有荊州的土,每一寸都是我們用命拼來的。”他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卻燃燒著駭人的火焰,“孔明,你告訴孤,此戰,該如何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諸葛亮身上。這位蜀漢的擎天玉柱,輕輕放下羽扇,走到輿圖前。他的手指沒有直接指向江陵,而是先落在了“武陵山”區域。
“主公,”諸葛亮的聲音清晰而平穩,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亮近日綜合各方情報,尤其是云長自武陵山中設法傳出的消息,發現事有轉機,甚至可謂……天佑大漢?!?/p>
“轉機?”張飛豹眼圓睜,聲如洪鐘,“軍師,我二哥被吳狗害得困守荒山,九死一生,這算什么轉機?”
“翼德稍安。”諸葛亮示意他冷靜,繼續道,“據云長所述及我軍細作核實,云長自失荊州后退入荊南,非但未被剿滅,反而在武陵山中站穩了腳跟。他聯結五溪蠻族,發動蠻漢百姓,開荒煮鹽,整頓軍伍,如今已擁兵四萬,控制了武陵山區大部。更難得的是,他推行‘約法三章’、‘百姓大會’,深得蠻漢民心。東吳大將呂蒙、陸遜數次進剿,皆損兵折將,無功而返。近日,陸遜更折了八百死士,連其派遣的細作頭目都被云長擒獲后放回,大挫其銳氣?!?/p>
帳內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嘆聲。趙云撫掌道:“云長真乃神人也!絕境之中,竟能開辟如此局面!”
黃權也捻須點頭:“若果真如此,則關將軍所部已非流亡之師,而是一支扎根荊南、可與東吳周旋的勁旅。此乃我軍東出之絕佳內應!”
劉備的呼吸稍微平復了一些,眼中的悲憤化作了混合著驚訝、欣慰與更強烈期望的復雜光芒:“云長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孔明,詳細說來!”
諸葛亮便簡要而精準地將關岳在武陵山的作為——從思想動員到根據地建設,從經濟措施到軍事戰術——擇要敘述。其中自然略去了許多超越時代的細節,著重強調其“得民心”、“善游擊”、“根基漸固”。每說一段,帳內將領們的眼睛就更亮一分。
“故此,”諸葛亮總結道,“此次東征,戰略須做調整。非是單純自西向東,強攻夷陵、江陵。而是應東西對進,兩面夾擊!”
他的手指在輿圖上劃出兩條線:“西線,由翼德率前軍出三峽,猛攻夷陵、猇亭,吸引并牢牢牽制陸遜主力。中線,可遣一偏師,自秭歸以南,尋小路設法與武陵山中的云長取得直接聯絡,傳遞消息,協調行動。而云長所部,則應趁陸遜主力被翼德將軍吸引于西線時,向北、向東積極活動!”
他的手指從武陵山向北指向孱陵、作唐,向東指向零陵、桂陽:“云長可做三件事:其一,襲擾東吳后方糧道、城池,使其首尾不能相顧;其二,擴大在荊南的控制區,尤其是在零陵、桂陽,制造更大的動蕩,迫使東吳分兵;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發動荊南百姓!將東吳在荊州的掠奪暴政與云長的仁政廣為傳播,讓荊州民心徹底倒向大漢!待時機成熟——”
諸葛亮的手指重重敲在江陵上:“翼德將軍在西線死死咬住陸遜,云長在南線攪動整個荊南,屆時,我軍主力可自西線尋求突破,或另遣奇兵,直搗江陵!江陵若下,荊州震動,東吳在荊州之統治,必將土崩瓦解!”
張飛聽得熱血沸騰,猛地站起:“軍師好計策!就這么打!俺老張打頭陣,定把陸遜那小兒的腦袋擰下來!”
馮習、張南等將領也紛紛請戰。
劉備緩緩站起身,走到輿圖前,凝視著武陵山的方向,良久,沉聲道:“就依孔明之策。翼德?!?/p>
“大哥!”張飛抱拳。
“命你為前部都督,陳式、吳班為副,即日整軍,克期東出!夷陵之敵,務必給孤死死釘??!”
“得令!”
“子龍?!?/p>
“末將在!”趙云出列。
“你領本部兵馬為后援,出江州,總督后方糧草轉運,并伺機而動?!?/p>
“遵命!”
“黃權、黃忠、馮習、張南?!?/p>
“末將在!”
“整頓大軍,隨時候命。此戰,孤要御駕親征!”
“主公!”諸葛亮微微蹙眉,“主公萬金之軀……”
劉備揮手打斷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荊州是我們和無數將士用命換來的,也是隆中對之基業所在。此仇此恨,此基業,孤若不親手奪回,死不瞑目!孔明,漢中與北防曹丕之事,就全權托付與你了?!?/p>
諸葛亮知道勸不住,深深一揖:“亮,必竭股肱之力,保漢中、益州無虞,助大王克復荊州!”
劉備走到帳門口,掀開帳簾。凜冽的夜風灌入,吹動他的素袍和白發。他望向東南方向,那里是荊州,是江陵,是武陵山。
“云長,撐住。大哥……來了?!?/p>
他的低語融入風中,帶著一個兄長、一個君主、一個復仇者全部的重量與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