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柱哥,你先回去,讓我一個人待會。”
趙鐵柱看了他一眼,到底沒再說什么,轉身走了。
門關上之后屋子里只剩下厲明朗一個人,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遠處的燈火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他還沒起床,電話就響了。
陳書記的號碼。
“小厲,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電話那頭的聲音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跟以往那個中氣十足的陳書記判若兩人。
“中央信訪局收到一封實名舉報信,舉報我任人唯親,縱容你打擊民營企業、勾結黑社會、制造冤假錯案。”
厲明朗握著手機的手指收緊了,這封舉報信來得太毒了,直接把矛頭指向了陳書記。
“省委組織部今天派調查組下來,調查我的用人問題。”
“在調查結論出來之前,我被要求暫時回避鳳臺縣的工作,由常務副縣長孫建國主持日常事務。”
孫建國。
這個名字讓厲明朗的心往下沉了一截,那家伙以前跟老李走得很近,雖然在老李案中沒被牽連,但態度可想而知。
“陳書記,這明顯是誣陷,那封舉報信的內容全是編造的。”
“我知道,但程序就是程序,調查沒結束之前我沒辦法為你說話。”
陳書記沉默了兩秒。
“小厲,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了,我低估了對方的能量,沒想到他們能把手伸到這么高的地方。”
“陳書記,您不用道歉,這事本來就是沖著我來的,他們動您就是為了斷我的路。”
“不管怎樣,你要挺住,我相信組織,相信中央,真相不會被永遠掩蓋。”
電話掛斷的時候厲明朗站在窗邊,看著陳書記的車從縣委大院開出去,心里五味雜陳。
他在鳳臺縣最重要的靠山,就這么被架空了。
常務副縣長孫建國當天下午就開始主持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召開班子會議,點名批評厲明朗在任期間的種種問題。
什么工作方式粗暴,什么不注意團結同志,什么給縣里的招商引資工作造成負面影響。
這些話傳到厲明朗耳朵里的時候他正在家里整理材料,聽完之后冷笑了一聲。
墻倒眾人推,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更壞的消息接踵而至。
方延平案那邊傳出風聲,說是因為認罪態度好、積極退贓,可能會從輕處理。
方程那邊開始活動起來,到處托關系找門路,準備把他爸撈出來。
厲明朗查了那么久的案子,眼看著就要功虧一簣。
趙鐵柱得知這個消息后差點掀了桌子。
“他媽的,這幫人是不是活在法外之地,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
“鐵柱哥,急也沒用,現在我被停職,陳書記被架空,咱們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眼睜睜看著他們翻盤嗎。”
厲明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三天之后,事情突然出現了轉機。
就在這時,孟副廳長的電話突然打過來。
“厲主任,王建軍抓到了。”
厲明朗一下站起來。
“什么時候,在哪。”
“昨晚,珠海口岸,偷渡,邊防武警堵了個正著。”
“交代了多少。”
“為了減刑,整條線全撂了。”
孟副廳長頓了一下,語氣沉下去。
“柳樹溝村是頭,往下牽出三個省,十五年,背后是省財政廳副廳長錢有德。”
厲明朗攥著電話,指節發白。
“王建軍手里還有錄音,早留著的。”
“錢有德的聲音,清清楚楚,商量怎么把那些被拐的女人處理干凈。”
“這些錄音已經送到我手里了,我聽完當場就拍了桌子。”
鐵證如山。
錢有德這個藏在暗處的老狐貍,終于被拽出來了。
消息傳到趙鐵柱那邊,這漢子在電話里吼了一嗓子。
“老天有眼,老子就知道這幫畜生逃不了。”
“別高興太早,錢有德在省里經營了二十年,動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管他什么錢有德錢沒德,只要有證據就能把他往死里弄。”
厲明朗沒有接話,他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
第二個轉機來自看守所。
周局長在里面得知老李被重判的消息,徹底崩了。
十八年,一天都沒少。
檢察官告訴他,如果繼續包庇錢有德,下場只會更慘。
這老東西在看守所里熬了三天三夜,最后做出了一個決定。
與其替別人陪葬,不如用手里的底牌換一條生路。
他主動找檢察官交代,說自己手里有一份加密的賬本備份。
這份賬本記錄了方延平和錢有德十幾年來的所有利益輸送,每一筆錢從哪來到哪去清清楚楚。
“這是方延平讓我保管的,說是雙保險,我本來想留著保命,現在全交出來。”
賬本被送到省紀委,工作人員連夜解密,看完之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涉案金額高達三個多億。
消息傳到厲明朗這邊的時候是半夜兩點,孟副廳長親自打的電話。
“厲主任,你的那個周局長立了大功,他交出來的賬本把方延平和錢有德的底褲都扒干凈了。”
“賬本里有什么。”
“什么都有,方延平每年給錢有德送多少錢,通過什么渠道送的,錢有德又怎么幫他擺平各種麻煩。”
“最狠的是里面還有一筆專款,專門用來處理那些被拐賣婦女的善后,你猜怎么處理的。”
厲明朗沒有猜,但他能想象得到。
“有幾個不聽話的直接被滅了口,尸體埋在柳樹溝村后山的采石場里,我們已經派人去挖了。”
這幫畜生。
厲明朗握著電話的手都在發抖,不是恐懼,是憤怒到了極點。
第三個轉機更加意外。
省紀委在調查厲明朗扶貧數據造假的過程中,那個舉報的證人露出了馬腳。
他的證詞一會兒變,一會兒又推翻,細節經常碰不上。
像他說某天被厲明朗逼著簽材料,查了記錄,那天厲明朗就在市里會議室,簽到單都在那兒。
調查組那邊發覺不對勁,審得緊了點。
那人一天拖過一天,最終丟下話,說都是編的,現金是五萬,東西全是那邊的人事先寫好連名帶姓讓他照抄。
“錢是誰遞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