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內(nèi),接到消息的掌柜王通,聽說趙野的事后。
立馬親自安排酒席,然后派人去詢問凌煙樓的人蘇蘇姑娘是否接客。
但沒想到卻出了點意外。
......
“趙侍御,實在是對不住。”
王通的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驚動了周圍那幫看熱鬧的食客。
“蘇蘇姑娘……她這會兒實在是不方便。”
趙野手里的扇子一停,眼皮撩了起來。
“不方便?”
他把那枚銅魚袋拿起來,在手里拋了拋,發(fā)出沉甸甸的聲響。
“怎么個不方便法?是身子不適,還是看不起我趙某人?”
王通臉上的肉抖了抖,連忙擺手。
“哎喲,我的爺,借小的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看不起您啊。”
他湊得更近了些,聲音細若游絲。
“是有貴客。”
“蘇蘇姑娘正在樓上,陪一位貴客吃酒,實在是……分身乏術(shù)。”
趙野聞言,心頭猛地一跳。
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直沖天靈蓋。
好好好。
這可太好了。
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宿娼,頂多是個生活作風(fēng)問題。
現(xiàn)在好了,還要跟人爭風(fēng)吃醋。
這要是鬧起來,把對方得罪了,再加上宿娼的罪名,明天早朝那些御史還不得把自己噴成篩子?
這貶官的圣旨,怕是已經(jīng)在路上了。
趙野強壓下嘴角的笑意,猛地一拍桌子。
“砰!”
這一聲巨響,把王通嚇得一哆嗦,差點跪地上。
趙野霍然起身,一只腳踩在椅子上,指著樓上,嗓門扯得比剛才還大。
“陪的誰?”
“我就不信了,在這汴京城里,還有誰的身份能有我尊貴不成?”
“我乃天子門生,殿中侍御史!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大的架子,敢搶爺看上的女人!”
這話一出,大廳里又是一陣吸氣聲。
這趙野是真瘋啊。
一個御史,為了個妓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別人爭風(fēng)吃醋,還要比身份?
這新聞,比剛才那個還要勁爆十倍。
明日的汴京小報,頭版頭條算是有了。
王通苦著一張臉,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
“趙侍御,趙爺爺,您小點聲……”
他看了一眼樓梯口那幾個抱著刀、面無表情的守衛(wèi),后背一陣發(fā)涼。
“這客人……這客人小的是真不能說。”
王通一咬牙,試圖和稀泥。
“這樣,趙侍御,除了蘇蘇,還有紅玉、綠珠,那也是一等一的絕色。”
“我給您換個人?您……”
“放屁!”
趙野聞言頓時大怒。
“什么不能說?怕個鬼!”
“我趙某人還不信了,這天底下還有人不給我面子?”
“不說是吧?行,我自己上去看!”
說著,趙野把下擺一撩,推開王通,抬腳就往樓梯口走去。
那架勢,氣勢洶洶,活像是個去捉奸的丈夫。
“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不給我面子!”
“哎!趙侍御!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
王通見狀,魂都快嚇飛了。
他顧不上什么禮數(shù),連滾帶爬地沖過去,張開雙臂,死死攔在趙野身前。
“趙侍御!您聽小的一句勸!”
王通死死抱住趙野的胳膊,把他往旁邊拉了兩步,聲音壓到了極低極低,帶著一股子顫音。
“那位貴人……咱們真的沖撞不起。”
他指了指樓上,眼神里全是驚恐。
“那位貴客的身份……貴不可言。”
“您千萬不要自討苦吃啊!”
趙野被他攔住,眉頭皺了起來。
貴不可言?
在這個汴京城里,能讓樊樓掌柜怕成這樣,還用上“貴不可言”這四個字的,難道?
皇室中人?
趙野的眼睛瞬間亮了,亮得嚇人。
如果是宗室親王,或者是哪位郡王,那這簍子可就捅破天了。
得罪權(quán)臣,頂多是黨爭。
得罪皇室,那是大不敬!
這簡直是為貶官量身定做的絕佳機會啊!
想到這,趙野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往頭上涌,興奮得手指尖都在發(fā)麻。
他一把推開王通,臉上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模樣。
“什么貴不貴的!”
他大聲嚷嚷著,聲音在樓層間回蕩。
“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了!”
“不管他是誰,我今天就是要蘇蘇來陪我!”
“少一個時辰都不行!”
王通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完了。
這趙瘋子是鐵了心要找死,還要拉著樊樓一起陪葬。
樓梯口的幾個帶刀護衛(wèi),手已經(jīng)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冰冷地盯著趙野。
大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這時。
“吱呀——”
樓上一間雅間房門,開了。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只見一個身著淡紫色羅裙的女子,緩緩從門內(nèi)走了出來。
她并未施粉黛,發(fā)髻也只是隨意挽起,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但她往那兒一站,周遭那些描金畫鳳的裝飾,瞬間就俗了下去。
她手里端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一壺酒,兩只杯。
女子站在欄桿旁,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野。
她的眼神很平靜,沒有尋常青樓女子的媚態(tài),反倒帶著幾分書卷氣。
“趙官人。”
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
她微微福身,對著趙野行了一禮。
“奴家便是蘇蘇。”
“既然趙官人如此賞臉,非要奴家相陪,那奴家便恭敬不如從命。”
她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舉起手中的酒壺。
“奴家愿意陪趙官人,喝兩杯酒。”
趙野愣了一下。
他看著樓上那個女子,心里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這就出來了?
這就妥協(xié)了?
里面的那個“貴人”呢?怎么不出來跟自己干一架?
哪怕出來罵兩句也好啊!
這劇本不對啊!
而在蘇蘇身后的那扇半開的門內(nèi)。
陰影里,坐著兩個人。
一名身著藏青色錦袍,腰系玉帶,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正死死盯著樓下的趙野。
他手里捏著一只酒杯。
那張原本英俊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陰霾。
“趙野。”
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
“好大的膽子。”
“連本王的局都敢攪。”
“哼!”
他重重地冷哼一聲,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頓。
酒水濺了出來。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
他看著年輕男子那副要吃人的模樣,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按住了男子的手背。
“王爺,息怒。”
中年人壓低聲音,語氣輕緩。
“這里是樊樓,人多眼雜。”
“這趙野是個出了名的瘋狗,逮誰咬誰。”
“若是王爺此刻出去與他爭執(zhí),不僅失了身份,要是傳到官家耳中,說王爺在宮外與御史爭搶妓女……”
中年人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王爺一眼。
“吃虧的,終究是咱們。”
年輕王爺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顯然是氣得不輕。
但他終究不是個沒腦子的莽夫。
他深吸一口氣,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那這口氣,本王就這么咽了?”
中年人撫了撫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怎么會咽了?”
“趙野身為御史,公然宿娼,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喧嘩鬧事,這可是把把柄送到了咱們手上。”
他湊到王爺耳邊,輕聲說道。
“先忍了這口氣。”
“明日早朝,讓咱們的人,參他一本。”
“有罪證,有人證,到時候,官家想保他都保不住。”
年輕王爺聽了這話,臉上的怒氣這才稍稍消散了一些。
他端起那半杯殘酒,一飲而盡。
“嗯,先生說的是。”
“就讓他再蹦跶一晚上。”
“明天,本王要看著他怎么死。”
樓下。
趙野看著蘇蘇款款走下樓梯。
他雖然心里有點遺憾沒能跟皇室正面對線,但眼下這局面,也算是達到了目的。
御史逼迫花魁,這名聲也夠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