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寓門口,雪莉深吸了一口氣,將眼底的疲憊與迷茫用力壓下去,直到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淺淺的笑容。
她轉動鑰匙,推開了門。
“雪莉回來啦~”
客廳里,泰妍正抱著Zero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聲響立刻轉過頭,臉上帶著期待。
“內~歐尼~”雪莉的聲音盡量顯得輕快。
“為什么這么晚才回來?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吃飯的嗎?”
泰妍的語氣帶著一絲委屈和抱怨,“我可是辛辛苦苦做了一桌飯菜呢~”
雪莉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餐桌,只見上面擺著幾盤顏色和形狀都有些……難以名狀的食物。
泰妍也跟著看過去,嘴角尷尬地抽搐了兩下,但還是強撐著信心辯解。
“是、是賣相不太好看啦!不過味道肯定能吃的!”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試圖增加說服力。
仿佛是為了打臉她的話,懷里的Zero趁機掙脫了她的懷抱,跳到地上,沖著那桌菜的方向嫌棄地“呲”了一聲,還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鼻子。
剛才在泰妍的“威逼利誘”下,它可是每一道菜都“試毒”過了。
泰妍立刻炸毛:“呀!Zero!你什么意思?!”
雪莉看著這一人一狗的互動,終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看來我們Zero今晚受苦了~”
“呀!崔雪莉!”泰妍羞惱地喊道。
雪莉笑了兩聲,走到沙發邊坐下,輕聲說:“歐尼,對不起嘛,我在外面吃過了。”
“跟誰?”泰妍的警覺性瞬間提升,湊近她問道。
雪莉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中的情緒,聲音更輕了。
“跟……李賢宇。”
泰妍捕捉到了她情緒的低落,眉頭緊鎖。
“呀!是不是他欺負你了?讓你不開心了?”
她的保護欲瞬間爆棚。
“沒有,歐尼,他沒有欺負我。”雪莉連忙搖頭。
她沉默了幾秒,忽然抬起頭,眼神帶著迷茫和脆弱,輕聲問:
“歐尼……你會不會覺得,一個人在現實里,卻拼命想扮演一個虛構的角色……是一件很幼稚、很可笑的事情?”
泰妍愣了一下,看著雪莉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彷徨和無助,心里一疼。
她沒有再多問,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雪莉,一只手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傻孩子,說什么呢?”泰妍的聲音變得異常溫柔。
“如果那個角色能讓你覺得開心,能讓你暫時忘掉煩惱,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歐尼只是……只是不希望你把它當成一個躲進去就不出來的殼子。”
她頓了頓,用更加堅定和溫暖的語氣說:
“無論你想嘗試什么角色,或者什么都不想扮演,都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你開心。
記住,歐尼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你,你只需要做你自己覺得舒服的樣子就好,做崔雪莉就好。”
做崔雪莉就好……
這句話像一把溫柔的鑰匙,卻意外地打開了雪莉心中的痛苦之門。
雪莉將臉深深埋進泰妍瘦削的肩頭,鼻尖縈繞著她的香氣,悶聲回答:
“嗯……好。”
然而,在泰妍看不見的角度,雪莉那雙原本就帶著凄然的眼睛里,最后一點光亮仿佛也熄滅了,只剩下無聲流淌的痛苦和更深的迷茫。
泰妍歐尼……連你也希望我,永遠只做那個名叫‘崔雪莉’的人嗎?
可是……那個名字,真的好重,好累啊。
那個她拼命想要偶爾逃離的“自己”,原來在所有人眼中,才是她唯一應該待著的牢籠。
……
接下來的幾天,首爾的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層灰紗,連帶著李賢宇的心情也陰沉下來。
他和雪莉之間,陷入了一種無聲的冷卻期。
沒有見面,甚至連信息都變得稀疏。
那種曾經在深夜里通過屏幕流淌的親密與依賴,仿佛只是一場短暫的夢。
李賢宇嘗試過像之前那樣,分享一些有趣的見聞,或者僅僅是道一聲早晚安,但得到的回復總是隔了很久,而且簡短得近乎敷衍。
“嗯。”
“知道了賢宇。”
“在忙,回頭聊。”
最讓他心頭一沉的是,雪莉不再自稱“琉璃”了。
那個曾被她小心翼翼拾起,作為脆弱心靈庇護所的身份,被她親手封存了起來。
聊天界面里,只剩下客客氣氣的“崔雪莉”,帶著刻意維持的距離感。
李賢宇看著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手指懸在鍵盤上,卻不知道還能輸入什么。
他能感覺到一堵無形的墻正在迅速壘起,而他被隔絕在外。
唯一能從雪莉偶爾的只言片語中獲取的信息是:
金泰妍最近一直住在她家里。
“泰妍歐尼今天又做了奇怪的湯……”
“和歐尼一起看電影了。”
這或許是這段冰冷日子里唯一讓他稍感安慰的消息。
至少,在她明顯想要獨處、或者說,想要從他身邊逃開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個如此緊張她、愿意貼身守護的人。
有金泰妍在,他不必時刻懸著一顆心,擔心她獨自一人時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但這安慰如此微不足道,很快就被無力感淹沒。
他關掉聊天窗口,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電腦旁邊,還放著那本《玻璃天使》的初版樣書,封面上的女孩笑容模糊。
他拯救了書里的“琉璃”,卻似乎弄丟了現實中的雪莉。
他點開手機相冊,里面存著一張雪莉在節目上笑靨如花的照片。
屏幕的光映亮他略顯疲憊的臉,手指輕輕拂過那張明媚的笑臉。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卻不知道該如何破解。
那個關于“琉璃”的夜晚,他那番自以為是的“關心”,像一把生銹的鎖,卡住了他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紐帶。
他還能做些什么?
強行靠近只會讓她逃得更遠。可若什么都不做,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重新縮回那個無人能及的堅硬外殼里嗎?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李賢宇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久久未動。
他就像一個手握地圖,卻迷失在暴風雨中的水手,明知珍寶就在前方沉沒之地,卻被滔天巨浪阻擋,徒勞地握著方向盤,不知該駛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