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峰叫苦不休的日子總算是熬到頭了,宗門絕對大多數人都將要奔赴戰場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每天對著他們破口大罵的流云真人,以及他們自己。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就再也不用忍受流云真人的罵聲,許多人都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
修行界已經數百上千年沒有和邪魔兩域有過爭斗了,許多人對戰爭的概念都停留在各宗之間的爭端之中,并沒有太多的畏懼。
在宗門許多人的眼里,流云真人不論是外表形象還是行為舉止,都不像是個修行之人,反而像個悍匪。
他從許然口中聽到了這段時間靈溪峰弟子們的感受之后,便大手一揮,語氣豪放的說道:
“這有什么的,這樣,老夫今晚在靈溪峰大擺宴席,請大家喝酒,正好要上戰場了,就當是給大家壯行了。”
“沒有什么矛盾是一頓酒解決不了的,等今晚過后,大家就不會再畏懼老夫了。”
流云真人說的十分的自信,然后他就真的這么做了,當天晚上,他就招來了食堂的靈廚,給大家做了一頓豐盛的晚宴,以及……酒酒酒。
地上,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酒壇子,并且都是靈酒,雖然只是低品階的,但由此也能看得出來他的財大氣粗,以及他真的很愛酒。
宴會剛開始,流云真人便舉起一個酒壇子,對著在場的靈溪峰弟子說道:
“各位同門,這段時間老夫多有得罪了,話不多說,都在酒了,老夫干了,你們隨意,盡興就好。”
說完他就張開大口,直接將一壇子酒灌進嘴里,那豪邁的姿態,看得靈溪峰的弟子感動不已。
其實流云真人沒有必要這么做的,但在他自己看來,他是來頂替自己的好孫子張震天的,而且這里是靈溪峰,并非是自己的天海峰,他們沒有必要忍受自己的暴脾氣。
似他這種直來直往的人,除了在教導張震天這件事情,其他事情,他都更喜歡用直來直往的方式去解決。
隨著流云真人帶頭,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就活躍起來了,沒一會兒的功夫,現場就喝的熱火朝天,許多人高談闊論,揚言等到了戰場上自己要怎樣怎樣。
小惜月和當初的許然一樣,并非通過招新大會的方式加入宗門的,中途加入宗門的她,是現場年紀最小的。
因此便得到了諸多的關照,倒是沒有人給她灌酒,只是大家一個勁的圍在她身邊。
說著些什么小師妹,你有什么想要的盡管開口,等師兄師姐們從戰場上繳獲回來送給你。
如此畫面,看得許然心驚膽顫的,好幾次想上前打斷,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
氣氛都到這里了,他總不好上前去打斷大家,說上戰場前說這樣的話不吉利吧?
那樣得多掃興啊。
也不僅僅是小惜月,許然這位現場除了流云真人之外年紀最大的,并且是傳功堂資格最老的弟子,也獲得了大家的諸多關照。
一個弟子醉醺醺的走到他跟前對他豎起大拇指喊道:
“許師兄,對于你我王興業打心眼里佩服,百歲入宗,這求道之心之堅定,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而且你入宗之后,還一直這么勤勉刻苦,你這樣的人,居然因為修行天賦的原因,沒法走的更遠。
每每想到此事,我內心就痛心不已,你等著,我聽說邪域那邊有‘醒神液’可以提升悟性,等我去了戰場,就搶一些給你。
我王興業在此立誓,一定要助許師兄你成道。”
他話音剛落,周圍許多弟子們也都跟著圍了過來,紛紛附和道:
“加我一個,我也是這么想的,平日里許師兄如此關照我們,都沒有機會報答,這個好,我也是這么想的,像許師兄這樣堅定求道的人,都無法成道的話,簡直是天理難容,我郝大牛第一個不服。”
“沒錯,必須助許師兄成道。”
許多人紛紛跟著高喊,說到最后,甚至就連他們自己都信了,覺得此事已成定局,許然必然會在他們的幫助下成道,已經有人開始暢談未來了。
“許師兄,聽說成道之人可以漫游時光長河,待你將來成道之后,可得記得回看今天,別忘了我們的功勞哦。”
“哈哈哈,或許現在許師兄就在時空長河的盡頭看著我們呢。”
“誒誒誒,你們別忘了,還有我呢,我葉星辰必然會成道,未來的我正和許師兄在時空長河的盡頭看著大家呢。”
有人不屑,“就你?差太遠了,未來和許師兄并肩的,肯定是我李清雪。”
“不,肯定是我陳清河。”
“是我……”
一群剛正直意氣風發的年紀的年輕人,在靈酒的加持下,變得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都從他們口中說了出來。
大家熱情高漲,絲毫沒有上戰場的畏懼。
到了最后,甚至就連流云真人都紅著臉,醉醺醺的湊到許然跟前,瞇著眼睛,語氣賤兮兮說道:
“你這年紀,光看外表,比老夫都還要老上許多了,結果居然連個子嗣都沒有,跟你說,想當年老夫我……”
“那邪域和魔域雖然被我們稱呼為邪魔,但其實是和我們一樣的人類,許多年前我曾見過,那里的姑娘,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怎么樣,要不要老夫給你綁一個過來,嘿嘿嘿。”
許然看了一眼臉色通紅的流云真人,擦了擦額頭,此時此刻,他總算是明白大家為什么稱呼他為悍匪了。
這一點也沒有冤枉他,妥妥的就是一枚悍匪啊。
“謝謝真人好意,在下不需要。”
“你小子,別害羞啊,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許然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這都明搶了,難道是什么可以光明正大炫耀的事情?
“你小子,怎么就油鹽不進呢?老夫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拒絕,你等著,等老夫將人綁回來了,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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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過后,許然找到了月青語,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然后月青語看著他淡淡的開口道:“不允。”
聽到這個答案,許然微微一愣。
他方才已經將的研究成果交到了月青語的手中。
成果有兩份,一份是高產量的靈米,種子以及相關培育技術;一份是可以在在有靈氣環境中,普通田地里種植靈米種子以及相關培育技術。
高產量靈米在差不多的環境中比當前的普遍種植的靈米產量多出兩倍多,在普通田地里種植的靈米,是普通靈米產量的七成,并且成熟時間要慢上五倍。
普通一品靈米一年甚至半年就可以成熟,這種靈米需要三年到五年才能成熟,但其重要性卻比高產靈米還要重要。
月青語聽完他的描述之后,古井無波的面容掀起了幾分波瀾,目光異彩連連的看著他。
她也沒有想到當初在凡間與自己隨手定下約定,并且在百年之后,老了白頭才拿著憑證找到自己入宗的天賦資質平庸之人,會在多年后,給了自己這么的一個驚喜。
隨即她神情微微一怔,突然想到了自己此前曾跟他提起過“谷氣丹”的事情,她沉默片刻之后,白皙的臉上露出莫名的思緒問道:
“你這些年都在研究這個?”
許然點了點頭。
“因為我么?”
許然抬手抱拳,“師姐是我修行之路的引路人,對我恩重如山。”
隨即他便提出,打算等小惜月長大一些,就離開宗門,游歷紅塵,看看能否尋找到突破的時機。
他在玄清宗已經待了幾十年,當初依靠著誤食延壽果這個理由,他才能在這里待這么久。
如今幾十年過去,延壽果所增加的壽命,也差不多消耗完了,再繼續待下去,肯定顯得不合理了,自己必然是要離開的。
誰知當他說完了之后,卻直接得到了月青語的“不允”兩個字。
他神情疑惑的看著她,等待著她的解釋,在他的印象中,對方并不是這種霸道不講理的人。
月青語緩緩開口道:
“太危險了,現如今邪域魔域起了戰事,各大宗門大部分的人都去了戰場,至于諸多有志散修們,也基本主動奔赴戰場了,留下來的你覺得會是什么好人?”
“各大宗門人手不足,修行界沒有人維持秩序,那些平時里安安分分的人,再也無所畏懼。”
“別覺得各大宗門蠻橫霸道,若是沒有了各宗的存在,修行界要亂上數十倍數百倍,你這個時候出去,以你的修為,你覺得自己還能有機會悟道突破么?”
“這……”許然聞言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可關鍵是,邪魔戰場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修行界的戰爭,有時候一打就是數十年數百年甚至有可能數千年,前赴后繼。
萬一這次的戰場持續個幾十年上百年,到時候他還在宗門里待著,就很明顯不合理了,根本解釋不清啊。
正想著,月青語一臉平靜的說道:“再給你三百年,你可有把握突破到筑基期,甚至走的更遠?”
許然聞言錯愕不已,還沒來得及思索她是什么意思,便見她攤開手掌,白皙細膩的掌心處,立著一粒烙印著六葉道紋的丹藥。
月青語輕輕開口道:
“修行之人,一生中服用延壽類靈物和丹藥的次數是有限制的,并且每個境界的延壽年限也有限制,并非是靈物或者丹藥的限制,而是修行之人本身無法承受其中的分量。”
“但是這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的,只要舍得付出代價,煉制一枚給你延壽三百年的丹藥,宗門還是可以做到的。”
“你也不用感到不安或者承受不起,單單是你之前為宗門做出的那些,便足以承受了,更何況是現在你提交上來的靈米種子,這是你應得的,對宗門有貢獻的人,宗門理應回以后報。”
許然心思翻涌,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是他知道,這一枚丹藥絕對很不簡單,其珍貴程度和代價,或許要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她的目光落在許然身上,看著他淡淡開口:
“當初,你說求道之心是沒有錯的,如今,我愿為你延壽三百年,成全你的求道之心,助你成道,希望你能走的更遠。”
說完她輕輕揮了揮手,掌心的丹藥緩緩飛入許然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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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那一片荒涼的后山,葉山默默地坐在地上,望著夜空中的圓月,月光落在他蒼老的臉上,晚風拂起他滿頭的白發。
他就這么一動不動的坐著,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并且自從對著自己喊了一聲“騙子”之后,那個愿意聽自己講故事的小女孩也不在了。
突然他轉過頭,看向遠方,一道白衣翩翩,清冷出塵的倩影緩緩朝著他走來。
“葉師弟,昊宇師弟去戰場了,他主動申請的。”
月青語輕輕開口,她口中的昊宇師弟,是葉山的師父九玄真君唯一的子嗣。
葉山默默地站在那里,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般。
月青語沒有理會,自顧自的說道:“百年后,宗門會有一枚谷氣丹,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此事的。”
說完她也不管葉山什么反應,直接轉身離去。
待她離開之后,葉山面無表情的臉色才終于微微動了動,月色落在他的眼中微微閃爍著,如同蜻蜓點到了湖水一般,掀起一片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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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然終于還是接受了青玄真人的囑托,擔任起了傳功堂的傳功長老,為新入門的弟子們傳功講道。
他坐在曾經青玄真人坐的那個位置上,微微低下頭看著臺下面容稚嫩,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抬頭仰望著自己的一群少年少女們,神情微微恍惚,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情緒。
小惜月也坐在那里,之前她還是這里年紀最小的人,現在她卻變成了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在今天早上來傳功堂之前,小惜月似乎是察覺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師父的情緒,身子站的筆直的板著臉對許然說道:
“要是有誰敢在你講道時鬧事,我就去教訓他們,有我在,沒有人能鬧事。”
小惜月說的異常堅定,她給自己定了個目標,從此時此刻開始,自己就要幫得上師父的忙,不能讓任何人找他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