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京城之內依舊緊張,近日非名門正派的江湖人士都已不允許進入城中。
只不過所有的約束對于蘇枕河來說都不算什么。
他甚至光明正大在宵禁之后都還在高官的府邸屋頂之上喝酒。
其實朝廷也暗自向他遞了橄欖枝,但他不愿插手江湖和朝堂的紛亂,于是并沒有答應。
察覺到身旁悄然多了個人,蘇枕河笑著往旁邊遞過去一壺酒。
無面接過,卻并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他身邊。
風吹動了他斗笠之下垂至肩頭的黑色輕紗,因為放松了些,所以他周身氣息沒那么冷漠了,此刻比起一個冷酷的殺手,更像是長身玉立的劍客。
他安靜看向某個火光沖天的方向。
那方向,正是左丞府邸。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救火!”
各種聲音隨著風飄過來。
蘇枕河挑眉,看向身旁一身冰冷氣息的殺手。
“你干的?”
“嗯。”
無面點頭,撩起了斗笠下的黑紗,喝了口酒。
“你今天沒戴面巾?我看看你長什么樣?”
蘇枕河開著玩笑就要站起來把頭伸到黑紗之下看他,但無面后撤了一步,避他如蛇蝎。
“怎么?看了你的真容就要嫁給你?”
“會死。”
無面只平靜回答了這兩個字,又喝了一口。
“少喝點,這酒可是很醉人的。”
“無礙。”
“你多說幾個字又不會怎樣,對了,你干嘛放火燒左丞相府?”
“是她的愿望。”
這次無面說的字終于多了點,但蘇枕河嚴重懷疑是因為涉及到了玉惜。
他又重新坐回了屋頂,長腿一伸,搭在了磚瓦之上。
“我聞到了一點血腥氣,你受傷了?該不會是那位靖安司都統?”
殺手點頭。
蘇枕河嘆了口氣,“你可知近日勤王起兵了,江湖上也不太平,這世道是亂世,朝堂亂了,息息相關的江湖也不能獨善其身。”
他邊喝邊繼續說:“你若真殺了皇帝,這個變數不知是好是壞。如今的世道,暴政不止起于暴君,源頭還是本朝氣數已盡,外戚干政,臣子各自為營,尤其還有閹黨作亂……”
蘇枕河說到閹黨時,也與其他人一般痛恨。無面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轉頭說:
“你想雇我?”
“嘁,我才懶得插手這些,假若這天下真亂成那樣,我就邀上好友們一同去隱居。”
蘇枕河邊喝邊說,面上帶笑。但以他的性格,若真處于亂世,又怎可能做到避世?
無面沒說話,靜靜陪他喝酒。
“歷史前行,我等都是塵埃。我只想自己的朋友都平安罷了。但刺殺皇帝的這個任務危險至極,哪怕是你也無法全身而退,為什么要接?”
氣氛沉默了一瞬,殺手仰頭灌了一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因喝酒動作過大而露出來的白皙下巴。
“這是我的最后一個任務。”
“最后一個?”
蘇枕河皺眉。
他比誰都清楚,如今十追樓能夠有這樣的名聲,無面在其中占了很大的功勞。只要是他出手的任務,沒有一次失敗。
“恐怕他派這個任務給你,也是打著你會完不成的想法。若任務完成,十追樓又可再次揚名,穩賺不虧。但……他恐怕不會輕易放你走,解毒的藥劑也不會給你。”
“我會完成,至于之后……不用擔心。”
見無面這樣說,他也不好再深入這個話題,即使是摯友,也需要給予對方一點空間和信任。
“咳咳,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自己一個人在這喝酒?”
“躲女人。”
無面直截了當給出回答,也讓蘇枕河尷尬輕咳了一聲。
“我這些風流債也有你的一份,我這次躲的就是之前嚷嚷著要找個殺手當相公的那個小姑娘,要不是我把她救下,你還真打算將人殺了嗎?”
無面這次沒回答,想必答案是肯定的。
“你說說你何必就非得執著于那謝府二小姐呢?你是只想要她當你的寶物之一,還是喜歡她?你自己知道嗎?”
殺手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但沒差別。”
“哪里會沒差別,人和那些死物可不一樣。”
遭受無面冷冷一瞥以后,蘇枕河悻悻改口:“好好好,不是死物,是寶物。”
蘇枕河想到了之前的無面,沒有任務的時候,他不是待在寶庫里擦寶物就是在尋找寶物的路上。
可他現在,做的所有事都與玉惜有關。
不是為她找這個,就是找那個,甚至愿意為了她把之前辛苦得到的寶物都送給她。
“人和你那些收藏的寶物可不一樣,人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那個嬌嬌小姐可不是你眼中柔弱的、需要你拯救的可憐貴女。”
蘇枕河把今天看到的全都一五一十和無面說了,但對方聽完,卻沒什么反應。
“知道了。”
他看了看天色,就要準備遵守約定陪玉惜睡覺。
蘇枕河還不知道,還以為他又要在窗外站一夜偷看對方。
他揚聲說:
“小心點——越美麗的女人越危險——”
這話被風吹散。
無面身姿輕盈如一片樹葉落到了玉惜窗邊的那顆樹上,揮氣悄然開窗,卻剛好看到里面的少女在更衣。
準備進去的動作停了。
他沒有避嫌的概念,而是靜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