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惜是被晨間陽光喚醒的。
并不灼人的陽光灑在了少女透亮紅潤的臉上,透過長長的睫羽打下一片陰影。
很快,睫毛顫了顫。
陽光也隨之透入那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眸。
少女不適應(yīng)這有些刺眼的光芒,微微瞇起了眼眸,眼底只混沌了一會,便驟然清醒。
“無面?!”
她喊著,卻無人應(yīng)答。
但玉惜就是知道他一定會守在自己身邊,于是作勢要翻身下床,卻軟了身子即將跌下去。
在她跌下床撞到堅硬的地面之前,就先被有力的手臂撈起,而后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我就知道你在——”
無面沒有回答她,但卻伸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比以往更加沉默,無聲注視懷中少女。
她整個人都縮在了他的懷里,那么嬌小、那么柔弱,因為醒來沒看見他,所以驚慌失措。
“你為什么要給我喂藥?我還以為你要做很危險的事。”
“沒有。”
無面只回答了后面的問題,對那天的事避而不談,放在她腰間的手克制地輕撫著她綢緞般烏黑順滑的發(fā)尾。
他表現(xiàn)得毫無異樣,沒有讓玉惜看出他有受傷痕跡。
無面把她放回了床上。
少女還是伸手拉他,手指戀戀不舍地勾著他的手。
未被束起的發(fā)絲披散著,一張小臉?biāo)貎簦炊@得她清麗動人,從眉眼到指尖無一不美,此刻正如落難的明珠,被他私藏一般。
但她……不是被她私藏,而是兩情相悅。
玉惜的眼中卻無任何不愿,拉著他、抱緊他,將嬌美面頰貼著他的胸口。
她一身皮肉嬌貴細(xì)膩,即使身上穿的是他臨時找來的最好的寢衣,卻還是磨紅了肌膚。
她卻只是無意識地抹了抹,滿心滿眼都是他,目露擔(dān)憂,詢問著:
“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
明明該是被捧在手心里精心嬌養(yǎng)著的貴女,現(xiàn)在卻隨他一個朝不保夕的江湖殺手出來逃亡。
無面遲疑著,還是搖了搖頭。
玉惜抱緊了他,似撒嬌又似埋怨,聲音低低的,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
“你一開始是不是又打算逃避不見我?”
“對不起。”
“才不是要你說對不起。”
玉惜嬌嬌地嗚咽,從他懷里抬頭,接著就伸手去探他身上各處,想看看他說沒受傷是真是假。
但無面阻止了她的動作,輕輕搖頭。
“為什么不讓我看?你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玉惜作勢要去掀他面巾,想看他的臉色有無不對。
但無面不想的話,她是碰不到他的,于是那伸過去的手又落了個空。
“你受傷了。”
玉惜靜靜看著他,語氣篤定,但殺手只是避開了她的眼神。
“我?guī)愠鋈タ纯础!?/p>
他近乎拙劣地轉(zhuǎn)移著話題,但玉惜這次沒有拆穿。
她被無面伺候著穿好了鞋和衣物,沒作聲,被他抱去梳妝臺時也看向了四周的布置與陳設(shè)。
此處比起她原先那個小院不知道大了多少,格局內(nèi)外通透,半點(diǎn)沒有此前她閨房的憋悶與頹靡之態(tài)。
窗戶幾面打開,可讓陽光盡數(shù)傾瀉而入,而不像之前的房間,僅有一扇小窗可看見外面。
她的床也不再是那種四面有三面擴(kuò)大封閉的格局,讓她不再如同被困在鳥籠中的金絲雀一般,即使出了繡床,也無法出那閨閣。
不知道無面從哪里找來的棲身之所,畢竟她早已做好兩人逃荒路上會過得較苦的準(zhǔn)備。
玉惜有太多問題想問了。
此時歲月靜好,險些讓她覺得他們已經(jīng)過上了無面任務(wù)完成之后想過的那種日子。
她看著鏡子里的兩人。
無面伺候她并不是第一次,此前大概是在窗臺外無數(shù)次窺伺過她,所以將丫鬟們?yōu)樗釆y打扮的本領(lǐng)也學(xué)了個十成十。
那雙用來拿劍殺人的手,就這樣輕而易舉為她梳了個那么精致漂亮的發(fā)髻。
“這些,以后你都可以戴了。”
無面打開了梳妝匣,里面全是他送過她的東西,與此同時似乎又添了更多,玲瓏通透,華美異常,每一樣都是連皇家都難以尋得的珍品。
之前她不能被人發(fā)覺不妥,所以這些禮物從沒有戴上的機(jī)會。
玉惜靜靜看著無面為她選好今日與衣物合宜的首飾,親手為她戴了上去。
他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自己卻只是一身隨便挑的偽裝衣物。
玉惜多看了兩眼,收回視線時,忍不住想:
不過即使是這樣,她的無面也還是天底下氣質(zhì)最佳的男子。
隨著他們牽著手而出,外頭的景色也映入眼簾。
里頭的房間已經(jīng)是又大又通透,一踏出門口更是可見大氣又精致的園林,比起她的小院景色簡直好上了千百倍。
而且這里還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湖,碧波蕩漾,活水流動。
“這里究竟是哪里?”
“是我在應(yīng)天府的一處私宅。”
無面答完,從身上取下了一串不知由何等金屬制成的精巧物件,四四方方,看不出有什么用處。
“這是我所有寶庫的所在地和鑰匙,如今我把它們?nèi)慷冀o你。”
玉惜接過的手一頓。
無面此言此舉簡直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樣。
見她沒有及時接過,無面就拉住了她的手,把那精巧的物件塞進(jìn)她手心當(dāng)中,并且垂眸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
“我不學(xué)。”
玉惜的聲音有點(diǎn)哽咽,她眼眶才剛剛一紅,就讓殺手僵住。
他有些驚慌失措,伸手去觸碰她眼角的手也帶了幾分抖。
玉惜偏過臉去,細(xì)眉蹙起,看著楚楚可憐,使人心都要跟著痛起來。
“你是不是后悔帶我走了?”
“我沒有。”
“這次你還沒有收取代價,就完成了帶我走的愿望,是你自己想的,對嗎?”
殺手點(diǎn)頭。
“那你是不是喜歡我?是不是想和我成親?”
這接下來的質(zhì)問卻讓殺手沉默了,他想要點(diǎn)頭,但是卻無法給出承諾。
他甚至都不確定自己的未來,不確定是否能從任務(wù)當(dāng)中存活下來,又怎么能給貴女虛無縹緲的承諾呢?
玉惜像是洞察了他內(nèi)心逃避的想法似的,抬眼認(rèn)真看他,即使語氣冷靜,但是逐漸滿溢淚水的眼眶卻更紅了,眼淚也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
“你要去完成任務(wù)嗎?也怕你沒法完成任務(wù)?所以你才不說想娶我,不說喜歡我?”
殺手依舊未答,伸手過來,輕輕擦掉了她眼眶溢出的眼淚,就好像是被燙到似的,縮了縮手,同時也因她難過而感到喉嚨酸澀。
他無法回答。
但就在此時,玉惜卻突然不再逼問他,而是就著他遞過來的手帕,擦掉了自己的眼淚,心里卻在想:
他以為這樣交代完所有就能毫無牽掛嗎?她偏不,偏要叫他有所牽掛,這才不會安心赴死。
玉惜壓下那些情緒,抬頭對無面道:“我不問了,但是你走之前,至少陪我吃一頓飯,睡一覺,好嗎?沒有你陪的話,我會睡不著。”
“……好。”
殺手點(diǎn)頭答應(yīng),但是視線還是凝在她紅紅的眼角之上,而后垂眸,斂去不舍。
“之后,蘇枕河會照顧你,他很厲害。”
“嗯。”
玉惜笑笑,即使眼尾鼻尖還紅紅的,卻似乎又恢復(fù)了正常的模樣,還叫他吃飯時可以邀蘇枕河一起過來。
“啊,對了,之前在京城的時候,你不在,就是他替你照顧我的吧?不知可否讓我和他單獨(dú)說說話,感謝一下他呢?”
無面有些不想答應(yīng),但又不想違逆玉惜,不情不愿地點(diǎn)了頭。
殊不知玉惜和蘇枕河見面時,一開口就是要ChUn藥。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