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步伐穩定走在回白塔的路上。

天光漸亮，此時的凈化區十分安靜，只隱約能聽見巡邏哨兵的動靜。

其實日常值班這樣的事都是等級更低的哨兵去做，并不需要如今的黑曜隊長了。

只是他今天一直有些躁動不寧，根本睡不著，便干脆去了訓練場泄火。

一整晚的暴力傾瀉對于黑曜這樣的頂級哨兵來說并不能消耗多少體力和精神力。

無非只是情緒上的出口。

往日的黑曜已經習慣于通過這種方式來獲得暫時的寧靜。

但今天，這種方法卻不奏效了。

他頻頻走神，腦海里反復重播著那帶著桃子香氣的向導素流淌過全身的感覺。就連他的精神體都躁動不安，難以聽命。

是太久沒接受過精神力疏導了嗎？

導致偶然碰到時念棠的向導素，就產生了如此大的反應？

……這樣不行。

再這樣下去，他會出問題的。

就在黑曜思考著幾種可行的解決辦法時，一道熟悉而又帶著風聲的黑影在他的眼角余光掠過。

黑影在白塔的外側墻壁上如同游魚一樣滑動，靠著周圍樹和建筑的影子隱藏自己。哪怕是眼力過人的哨兵，在這昏暗的清晨也很難辨認真切影子和影子的區別。

大概率只以為是樹影婆娑。

但黑曜已經見過一次了。

那時他的匕首沒能追上對方，只扯下了一塊衣角。

那一次交手后，黎沉淵和他查看了白塔內的重要地點，都未發現被入侵的跡象。

這人行動靈活快速，能力還是隱匿，想逃自然方便。

雖然目的不明，但他和黎沉淵都猜測，這人既然被發現便肯定會離開，短期內大約也不會再出現。

沒想到第二天就又來了。

他這是……根本沒走？

找死。

黑曜冷嗤一聲，幾乎是肌肉形成的條件反射，腳下一動，已經追了上去。

他雙眸攝人，緊盯對方的行蹤并不放松，同時微微抬手。

以他為起點，無聲的精神力力場如同氣流往前推進，飛快地包裹住了對方的前進道路。

【絕域封鎖】。

這是黑曜最出名、也是最致命的能力。

以精神海為核心，用精神力封鎖現實空間，空間以內，任何生命都無法進入，也無法離開。

精神力場建立的速度快而無形，大部分人根本沒意識到就會在逃竄時一頭撞上邊界，然后被巨大的排斥力引發精神壓制。

但這個人顯然是戰斗老手。

黑影即將撞上力場邊緣的前一秒，他敏銳地意識到了什么，以無法想象的控制力穩穩停下。

黑曜恰好在此時追上。

他握住匕首，謹慎地停在距離那人三米的距離：“S級？流浪者？”

不提能力，對方對精神力的控制和運用絕對是S級別，但黑曜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人物。

再加上這偷偷摸摸的架勢，大概率是沒有登記在冊的流浪哨兵。

黑曜的語氣柔和：“閣下想要什么，或許可以談談。”

話雖如此，他人卻在不著痕跡地逼近，指尖捏住匕首握把，尋找著任何一個微小的破綻。

一只黑色的狼犬也不知何時出現，不動聲色地從背后包圍著黑影。

只要對方放松警惕一瞬，對黑曜來說就足夠了。

但那黑影一聲不吭，反倒是那團模糊的輪廓忽然如同水墨一樣漸漸淡了下去。

黑曜快速眨眼，意識到這并不是對方在動——是他，他的視力在逐漸消退，最終變為一片黑暗。

不僅僅如此。

風聲、呼吸聲消失，耳邊唯有寂靜。

草木的味道消失殆盡。

舌尖干澀，指尖的觸摸得不到任何反饋。

他的五感被剝奪了。

哨兵們天生具有逆天的五感，戰斗時雖然更依賴精神力和能力，但沒有五感就如同失去了空氣中失去了氧氣，直接被抽走了戰斗核心。

好霸道的能力。

他到底是誰？

黑曜心頭漸漸涌起殺意，卻不敢有任何猶疑，這種時候稍有遲疑死的必然是他。

他立刻將精神力凝聚在自己身邊，以精神力觸手代替自己的五感，快速圍成一圈護盾。

叮、叮、叮——

空氣中不斷傳來精神力碰撞的聲音。

果然對方不會錯過五感剝奪這樣的好機會。

每一次對方襲來的攻擊，都被黑曜的精神力觸手及時擋下。但攻擊速度越來越快，宛如一張密集的大網，漸漸讓人喘不過氣——

黑曜本來就五感受限，最終只能撤去精神力場，全力抵御那密不透風的攻擊。

一道嗡鳴的武器相接聲。

黑曜早已摸清了對方的攻擊規律和習慣，這一次卻沒有選擇抵抗，而是朝著對方攻去。

但預想中的攻擊沒有來。

他的攻勢也落空了。

視野漸漸恢復，五感逐漸歸于正常，黑曜已經能聽到遠處似乎傳來警報的聲音。沒有了精神力場的遮掩，這樣大的動靜自然被巡邏的哨兵注意到。

但他此刻根本無暇多關注，只環顧四周。

還是晚了。

那人趁著這珍貴的幾秒時間已經跑了。

所有的攻擊都只是為了撤掉力場，引開黑曜的注意力。

此時再看周圍，哪里還找得到那黑影？

這一次又讓他逃脫了。

但在那層層疊疊的精神力對抗之中，黑曜并非全無所獲。

那人的攻擊雖密卻后繼無力、略帶綿軟。

那是精神力持續不足的跡象。

他要么受過傷，要么就是在近期耗干過精神海。

除此之外……

黑曜面色冰冷。

那精神力的感覺，他也見過。

正是時念棠體內殘存的那一縷精神力。

和她建立過臨時鏈接的，就是這個人。

……

…………

蘇維爾出了大事，今早有敵人闖入了！還當場發生了戰斗！

——這是今天的大新聞。

食堂里吵吵嚷嚷的，都在念叨這件事。

時念棠淡然地喝著早餐糊糊，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樂晴心有戚戚：“我聽到都怕死了，萬一真打進白塔我連自保都很難。念棠，你好淡定啊。果然我應該學習一下你的穩定情緒……”

隔壁突然坐下兩個正在八卦的向導。

“聽說了嗎？食堂今早也吵翻天了，說是查賬發現丟了好多水果，正找小偷呢。”

“真的假的，難怪今天早餐這么難吃。”

樂晴忽然看見時念棠雙眼圓睜，一臉謹慎。

她小心翼翼地問旁邊的人：“請問，小偷找到了嗎？”

旁邊向導一愣：“好像在查呢，采購說收銀的算錯了，收銀說理貨的偷吃了，理貨說采購收回扣……反正一團亂。”

時念棠臉色凝重，糊糊也吃不下去了的樣子。

樂晴茫然：“？”

說好穩定呢？

時念棠本以為今天又會是冥想的一天，卻沒想到走出食堂時，正看見等候在走廊的黑曜。

他抱著雙臂站在那里，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來往人群都低頭避開，生怕惹到了這尊大佛。

時念棠倒是也想裝沒看見。

可她低著頭想匆匆混過去時，就感覺背后一緊，衣服被向上扯住，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上提了提。

……黑曜居然拎著她的后領，就這么把她拎起來了！

時念棠“呃啊”一聲，瞬間感覺自己成了人群目光的聚焦點。

但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阻止明顯看起來心情不好的黑曜隊長，反而避開得更遠了。

不過衣服大有大的好處，至少現在不勒脖子，她還能開口說話。

“要去哪里……指揮官？”

黑曜目不斜視，語氣里帶著諷意：“開會了，小公主。”

說完就像拎著一個小娃娃一樣拎著她，走進了電梯。

其實別說，反而這種提線木偶的感覺意外地還不錯。

因為真挺省力的，她連腿都不用邁了。

時念棠就沒掙扎。

進了電梯后黑曜刷了卡，兩個人就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沉默中。

黑曜站在電梯后方，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時念棠的全貌。

從微微翹起的頭發絲，到柔順乖巧的身體，再到露出來的纖細手腕。

白得透明的顏色好像風一吹就能刮倒，讓人會不自覺下意識放松警惕。

他也犯了這樣的錯誤。

見面不過兩天，就已經忘了她還是個嫌犯。

“昨天晚上，聽到什么動靜了嗎？”

電梯轎廂里，黑曜像是隨意地詢問。目光卻仔細地審視著女孩任何一點點微小的動靜。

她果然身體僵硬了一瞬。

“啊……什么動靜？”

黑曜眼神漸冷，手指關節扣著電梯的金屬扶手，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他的身體巧妙地逼近女孩，沒有發出聲音，卻近到她不用轉身就可以感覺背后沉重的壓迫感。

這是他通常會在審訊時使用的心理壓迫技巧。

“你說呢？”

他嗓音低沉，把問題拋了回去。

時念棠忽然微微側過頭，目光懵然：“我沒聽到什么動靜，但我聽說昨天晚上餐廳水果被偷了？你說，今天中午我還能吃到桃子嗎？”

眼睛里沒有一點兒心虛，全是對桃子的渴望。

黑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她也無辜地看回去。

電梯叮的一聲。

他們到達了四十九層。

但兩個人都沒動。

目光相接，仿佛誰先挪開視線就輸了一樣。

電梯門過了一會兒，又徐徐關閉。

直到一只冷白的手忽然插入其中。

電梯門又再次打開。

諾爾站在電梯前，被遮住眼睛的面孔看向他們。

這一次，黑曜和時念棠同時都收回視線，朝他看過去。

銀色長發的情報官審視了一會兒，忽然勾起嘴角。

“原來如此……黑曜隊長，已經親身接受過F0048的向導素疏導了嗎？正好，今天的會議，我有一個驚喜給你。”

驚喜兩個字，被他說得詭異而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