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趙頭話音落下沒多久,一行“伐木隊”的人,就找到一棵紅松樹,紛紛圍攏起來,不敢四散開來。
正此時,頃刻間。
先是從前面最深的山溝溝里,毫無征兆地冒出了一縷縷的白色煙氣。
隨后,那煙氣越來越多,越來越濃,詭異的是,這煙氣不往天上飄,而是貼著地面,像有生命一樣順著山勢就往上蔓延,速度快得驚人。
不過幾句話的功夫,那白色的“大煙泡”就徹底炸開了,猛地把整個隊伍吞進去。
在陳拙看來,五步之外,人的影子就徹底消失,仿佛被這白色的濃霧給融化。
而之所以稱這白色濃霧是“毛臉水”,就是因為當陳拙身處在濃霧中,他的眉毛、帽檐的絨毛上,就會迅速凝結出一層細密的小水珠,用手一摸,臉上、手上全是水,就像臉長了毛一樣濕漉漉的,所以叫做“毛臉水”。
陳拙抱著樹干,啥也看不清,只能握著身邊人的衣角,他依稀記得,走在自己上身邊的,是屯子里周家嬸子的大孫兒——陳河生。
說起來,他們兩家還算是本家。
這小子年紀不大,如今才十五歲的年紀,但因為力氣大,也被選進“伐木隊”,這會兒因為這突如起來的“毛臉水”,嚇得手腳都在微微顫抖。
陳拙沒說話,而是攥緊河生這小子的手。
說起來,陳河生這小子,可比陳拙本人不容易多了。
同樣是親爹干革命犧牲了,但是陳拙的老娘徐淑芬愣是一邊養著上頭的婆婆,一邊把兒子養大。
但是陳河生的親娘,早在他親爹走后,就跟著別人跑了,只剩下陳河生跟著自個兒瞎了一只眼的親奶相依為命。
因著這事兒,大隊里也時常有意無意照顧陳河生這小子。
就像是這次上山伐木,雖然活又多又累,但耐不住給的工分高,大隊長想起陳河生,一拍板,就把這小子也加到伐木隊里來了。
而要說陳河生為啥這么害怕這濃霧,是因為在長白山這一帶,關于“毛臉水”的傳說中,有一則說法:
但凡出現毛臉水,就是山神爺留客。
在濃霧中,人看不見野獸,野獸也看不見人,可能走到幾米遠的地方,才會發現對面有一頭黑瞎子①。
總而言之,出現“毛臉水”后,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一直等到“山神爺收了神通”,太陽重新出來,把大煙炮曬散后,眾人才緩緩松了口氣。
陳河生扭過臉,看向陳拙的時候,微黑的面膛就露出一絲不好意思:
“虎子哥,剛剛……”
陳拙沒吱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說了一句:
“你小子力氣大,待會跟我一塊兒扛木頭,到時候幫忙照應我一把。”
陳河生聽到這話,連忙就“哎”了一聲,對于陳拙忍不住升起一絲感激之情。
他哪里不知道,虎子哥這是在照顧自個兒呢!
說起來,虎子哥的力氣,比他還要大,那里需要他幫忙?
甚至真要說起來,是虎子哥幫他多拿點工分還差不多。
陳河生這小子也是個實心眼的,想到陳拙是有意給他搭把手后,等到了“啞巴泉”附近的柞木崗后,他擼起袖子,就開始吭哧吭哧干活。
柞木崗上。
伐木隊里,兩人一組,手持大鋸,一行人口中喊著“一二、嘿呦”的號子。
陳河生的鋸子都快掄冒煙了,額頭更是淌著細密的汗珠子,陳拙看著這小子瘦的跟精排似的身材,不由得有些咋舌。
他倒是沒看出來,瘦成這鳥樣了,河生這小子干起活來,卻是一把好手。
這要是把他喂得滴溜圓,那還得了?
這不一鋸子下去,就把柞木樹干鑿出個豁口來?
想著,陳拙也舉起鋸子,開始伐木……
砍樹是個力氣活,尤其砍得還是柞木這東西,像是原先的槍托,都是柞木浸泡桐油做成的,這種柞木是東北最硬的木材之一,接近紅木中的雞翅木。
兩個人合作,即便這兩個人是陳拙和陳河生這樣的小子,砍倒一棵柞木,也耗費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砍到一半兒,還有幾個老爺們在那吹牛逼,陳拙依稀聽了一耳朵,說是在講“東伐柞木三件寶”——
姜湯暖肚皮;
麻繩纏鋸把;
看見樹影歪就歇晌!
于是一般老爺們心安理得開始歇晌起來。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
“呼哈!呼哈!”
一幫還準備吹牛逼的老爺們,滿眼納悶,就沖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只見陳拙和陳河生倆小子,跟不會累似的,不間斷地拉著鋸子。
一大幫原本還想要偷會懶的老爺們,這會兒內心跟日了狗似的。
這倆小子……要不要這么拼命啊?
頂了天也才十工分,至于這樣嗎?
照他們這么干,第二天干活還能從炕上爬起來不?
老趙頭磕著旱煙斗,倒是露出個笑臉來,失笑著搖了搖頭,就感慨道:
“老咯,老咯!還是年輕好啊……”
伐木隊里,就屬這倆小子年輕,渾身有使不完的牛勁!
有老爺們揉著泛酸的腰子,頗有些嫉妒地看著陳拙和陳河生,忿忿開口:
“哪天這倆小子娶了婆娘,就知道利害了!”
“就是就是,這不是亂來嗎?以后等娶了婆娘,有他們哭的時候!”
而此時,另一邊。
陳拙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看了一眼面板上新出現的技能:
【伐木(入門 4/50)】
是時候……該下山了!
只是,就在半道下山的時候,山道上,卻突然出現了“黃皮子講堂”。
所謂的黃皮子講堂,就是集中出現黃鼠狼的巨石陣。
就見不遠處的石堆上,突然出現一群黃鼠狼,對著一塊兒大石頭叩拜,不斷發出“吱吱”的聲響。
陳拙的呼吸,一瞬間就屏住了。
這是……碰見老仙兒了。
要是放在晚上,這群黃鼠狼說不定還會對著月亮納頭就拜,那就是趕山人傳說中的——
老仙兒拜月!
幾乎是剎那間,不用人出聲,這幫打下在長白山底下長大,聽著黃老仙兒傳聞的漢子們,都低下頭,轉過身,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陳拙驚鴻一瞥下,還看到了一只體型碩大,看起來皮毛金黃近乎泛白,看起來上了歲數的黃鼠狼,站在一幫小黃鼠狼面前,“吱吱”著說些什么。
這事兒看起來稀奇,不可思議,但是陳拙知道,其實如果用科學來解釋的話,也并非不能解釋。
黃鼠狼是群居性動物,在小黃鼠狼中的那只泛白大黃鼠狼,說不定就是給小黃鼠狼“教學”釋放臭腺液體的母鼬。
又或者說,這是群體捕獲大型獵物,召喚同類,分配食物過程中的“排隊”行為。
但不管怎么說,當這群黃大仙兒總算四散開來,這些柞木,也算是歷經波折,來到了山腳下的馬坡屯子里。
等到了這時候,陳河生這小子才心有余悸地沖著陳拙開口:
“這可算是下來了,我都不知道,上山一趟,還能遇到這么多事兒。”
“虎子哥,你平日里見天兒往山里跑,可真能耐啊!”
①黑瞎子: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