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更何況是人呢?
這幫知青瞧著是讀過書的知識分子,咋就不明白這么個道理?
陳拙心中剛閃過這么一個念頭。
里頭田知青的聲音還沒發(fā)出,就猛然聽到了“哐當(dāng)”一下——
桌子被掀翻了。
“劉麗紅,你不稀罕我媽的咸菜,那就別吃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得什么主意,你覺得你這么說,衛(wèi)建華就能多看你一眼?”
剛剛說讓田知青“發(fā)揚風(fēng)格”的那名女知青,看來就叫做劉麗紅。
只是……
三驢子眨巴著眼睛,吸了吸鼻涕,就沖著在他心中已經(jīng)是“無所不能”的虎子叔,開口發(fā)問了:
“虎子叔,為啥劉知青想讓衛(wèi)知青多瞅她一眼啊?”
陳拙一巴掌糊在這小子的后腦勺上:
“你一小孩子,少打聽大人的事兒!”
他們說話的時候,聲音沒啥遮掩,里邊的人當(dāng)然也聽見了,這就有點尷尬了。
陳拙卻是大咧咧的,頗有種混不吝的無所謂之感。
他可是馬坡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按照他們知青眼里,那就是地頭蛇,他有啥好怕這幫知青的?
再說了,里頭聲音那么大,他路過聽到了。
怪他?
果然,就像是陳拙想的這樣,他這邊話說完,那邊知青點爭吵的聲音就消失了,也壓根沒人敢出來找陳拙的麻煩。
一般屯子的人也就算了,可這陳拙……卻是個實打?qū)嵉膮柡巧?/p>
他不僅趕山打獵是一把好手,家里還養(yǎng)著一條溜光水滑的狗。
尤其是他老娘和老奶,都是個頂個的不好惹。
別說是知青了,就連馬坡屯里,也很少有人敢捋老陳家的虎須。
衛(wèi)建華為了林曼殊,倒是有心想找陳拙的不痛快,可自打上回的分飯的事兒后,他默默又把嘴閉上了。
得罪了陳拙,就相當(dāng)于得罪分飯大娘,得罪了分飯大娘,這不就擎等著餓肚子嗎?
這年頭,誰還會跟吃食過不去?
劉麗紅瞅了一眼旁邊衛(wèi)建華的臉色,到底按捺下去,不敢再開口罵回去了。
只是她心中憋屈,一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連帶著從脖子到耳根都漲紅了,最后只能跺跺腳,轉(zhuǎn)身離開。
倒是田知青,這會兒捧著手里頭的咸菜罐頭,還有些發(fā)愣。
就這么……完事兒了?
他還以為,還要鬧好一通呢?
這算不算,他又承了一回陳拙的情分?
另一邊。
陳拙帶著一幫娃兒往家走,壓根就沒想到,不過是在知青點外頭隨口說了一句話,他非但沒被人記恨,反而還讓田知青念了他一句好。
等下午中午陳拙干完活,又沒事兒干了,他琢磨了一會兒,想起家里剩下的一些野雞脖子啥的,想著去白河鎮(zhèn)上轉(zhuǎn)一轉(zhuǎn),就跟大隊長吱了一聲。
自打上回陳拙打了野山豬,讓屯子里一連幾日開了葷腥,他現(xiàn)在可算是大隊長的心頭寶。
陳拙前腳剛說要請假,后腳大隊長就開好了條子和證明。
等陳拙背上背簍,帶著簍子里的三只雪兔兩只野雞,一路趕到白河鎮(zhèn)上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下午了。
陳拙沒急著去供銷社把山上的野貨賣了,而是在街道上轉(zhuǎn)悠起來,末了,他摸了摸有些癟下去的肚子,腳步一拐,就往國營飯店走去了。
現(xiàn)如今的國營飯店,有前幾年響應(yīng)“支援東北建設(shè)”號召的南下山東幫。
這類魯菜大師傅,經(jīng)過大連、丹東等地,進入東北地區(qū)的國營飯店,通常擅長油爆雙脆、蔥燒海參等傳統(tǒng)魯菜。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是原先“馬達爾餐廳”之類的華籍廚師,經(jīng)過審查后部分留用,保留紅菜湯等做法,也就是后來的“羅宋湯”。
而陳拙一進這家國營飯店,就知道里頭的大師傅,既不是魯菜大師傅,也不是“羅宋湯”大師傅。
而是……部隊轉(zhuǎn)業(yè)的炊事兵專員。
單從大鍋飯一類的“豬肉燉粉條”或許還不能完全判斷這里頭大師傅的身份。
但是……這家國營飯店特殊的主食——吊爐餅的前身,赫然就是部隊里的行軍灶烤餅。
這要不是轉(zhuǎn)業(yè)的炊事兵,陳拙褲衩子都能送人!
陳拙要了四個吊爐餅,要了兩份鍋包肉,一份自個兒吃,一份帶回去給老娘、老奶吃。
裝飯盒的時候,陳拙為了方便回頭熱鍋包肉,特意利用手里鋁制飯盒的分離層,將肉和糖醋汁分離。
老東北人有一句話:
鍋包肉一熱,神仙都坐不穩(wěn)。
就算是陳拙,今天這次吃鍋包肉,也是打從來到這個五八年代后頭一回。
雖然他如今不缺肉,不缺糧食,但關(guān)鍵是……他缺油啊!
這鍋包肉,費的就是油!
“咔嚓、咔嚓……”
陳拙一口一個鍋包肉,里脊肉被錘松后,汁水十足,外表的玉米淀粉在高溫油炸下,一口酥脆,咬下的瞬間,更是涌出滾燙的肉汁。
一時之間,陳拙只覺得滿腦子都是這種清晰的咀嚼聲,緊接著便是糖醋汁的酸甜,肉片的咸鮮。
吃一口咸甜的鍋包肉,再咬一口酥脆、外表好似鍋盔,但內(nèi)里綿軟的吊爐餅,再加上一小碟咸菜。
這滋味兒……美的陳拙都想要嗦手指了。
等到四個吊爐餅下肚,那種碳水灌滿后,腦袋暈乎乎的感覺襲來,陳拙瞇起眼,緩緩感喟一聲,結(jié)果一抬眼,看到國營飯店內(nèi)那熟悉的人影后,他腦海內(nèi)的瞌睡蟲就不翼而飛了。
“老姑?”
就見在窗口點菜,留著一頭齊耳短發(fā),看起來很是干練的女人,不是陳拙在肉聯(lián)廠的老姑,又是誰?
陳虹聽到這一聲兒有些低沉的嗓音,還以為是自己晃神了。
自家老娘前不久才去走親戚,她侄子和嫂子這會兒應(yīng)該還在屯子里才對,這好端端的,咋會在國營飯店呢?
不是陳虹瞎說,她嫂子就是屬貔貅的,想讓她嫂子掏錢進國營飯店,那得把刀架在她脖子根上才成!
要不然……
徐淑芬同志指定會翻著白眼,很是牛氣哄哄地來一句:
“還去國營飯店吃飯?美不死你嘞!”
“你干脆左腳蹬右腳,蹬著老娘上天玩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