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萬歲爺口諭,叫李御醫覲見。”
照宮里的規矩,康熙傳御醫,必須由御藥房的首領太監和侍衛,一起“保護”著御醫進去。
卓泰這還是頭一天當差,可謂是兩眼一抹黑。他當差的過程中,萬一出了紕漏,何九也肯定逃不掉懲罰。
所以,熟悉情況的何九,當仁不讓地跟著劉太監和李御醫,一起出了門。
等他們出去之后,卓泰便繞著藥柜,慢慢悠悠地開始巡視。
御藥房里,可謂是涇渭分明。
負責瞧病的御醫,坐一堆。撿藥的醫士,又是一撥。搗藥的太監和宮女,聚在一起。
不客氣地說,如今的御藥房內,唯一有可能動手腳的BUG,不是旁人,正是可以自由活動的卓泰本人。
但是,卓泰的背后,站著的一大家子人,還都是康熙的旁系血親,完全沒有毒害皇帝的動機。
退一萬步說,即使卓泰想方設法地毒死了康熙,也沒有皇位給他坐嘛!
相反,一旦暴露了歹意,整個恭王府的人,都活不成!
在大清二百多年的歷史上,還從未發生過,御前侍衛毒害或刺殺皇帝的惡事。
這么多年都沒出過事,這就說明,由近支宗室子弟,擔任御前侍衛的制度,極其有效。
御茶房的姑姑,領著小宮女,進門就笑著說:“照內宮的規矩,一個時辰來換一次熱茶。”
卓泰趕緊上前,從小宮女的手里,接過了帶保溫罩的茶壺。
那姑姑也沒久留,更沒和卓泰閑聊,領著小宮女徑直走了。
卓泰品茶的時候,發現四周投來羨慕的眼神,甚至有太監悄悄舔著干涸的嘴唇,他情不自禁地有了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怎么著,眼紅吧,嘿嘿,誰叫小爺是御前帶刀侍衛呢?
自古以來,幸福感都是比較出來的。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天都快黑了,還沒見何九回來。
卓泰起初沒當回事,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過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忽然,外頭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卓泰的心頭,不由猛地一沉,不好,出事了!
“啪。”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推開,只見一名身穿黃馬褂的一等侍衛,負手站在門前,厲聲喝道,“皇上口諭,傳三等蝦卓泰覲見。”
“嗻。”卓泰接了旨意之后,老老實實地跟著那位一等侍衛,出了御藥房。
卓泰出門一看,好家伙,御藥房的外邊,密密麻麻地站了十幾名提著燈籠的帶刀侍衛。
宮里的規矩,卓泰也略知一二。
總而言之,不該問的事情,絕對不許擅自打聽。
在宮里,知道的秘密越多,腦袋掉得越快,幾乎成了真理。
在侍衛的嚴密監視下,卓泰跟著那位一等侍衛,由日精門進了內宮。
日精門的侍衛,并沒有收繳卓泰的腰刀。這個信號,比較強烈,讓卓泰稍稍安心。
不過,在內宮門前,卓泰不僅被收走了腰刀,還被徹徹底底地搜了身。
那位一等侍衛埋頭在前邊,卓泰也閉緊嘴巴,跟在他的身后,誰都沒膽子說話。
一路上,穿堂過殿,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終于,那位一等侍衛停在了一扇小門前。
“卓泰已經帶到,請稟于萬歲爺!”那位一等侍衛和值守的太監,小聲嘀咕了幾句。
那太監瞥了眼三等侍衛打扮的卓泰,也沒說話,轉身進了室內。
很快,室內傳出卓泰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叫他們進來吧。”
仔細地辨別了一下,卓泰最終確認,那確實是康熙的聲音。
卓泰跟著進門之后,有樣學樣地行了大禮。
“奴才殷達,恭請圣安。”
“臣兒卓泰,恭請圣安。”
實話說,卓泰賊膩味“奴才”二字,故意公私不分的以臣兒自稱。
但是,卓泰有所本,并非沒有規矩的瞎喊。
此前,康熙真有過口諭,允許親侄兒們,喚他汗阿瑪。
然而,畢竟親疏有別!
到目前為止,敢這么喊的皇侄,除了卓泰之外,再無第二個人了。
“卓泰,汝阿瑪的身體可好?”康熙沒說正事,卻問常寧的身子骨。
“回汗阿瑪,我阿瑪每膳可食二斤羊肉,飲下三斤酒……”卓泰雖然和常寧關系不睦,但是,因平日留心的關系,關于常寧的情況,他還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朕聽聞,你阿瑪喝多了之后,尤喜胡吹瞎扯?”康熙這個問法,顯然不是善意。
卓泰心里有數,康熙經常吹牛,他可以夜御五女,想證明龍體甚安。
被冷落很多年的常寧,也許是心里不痛快的緣故,他也經常對人吹噓說,可以夜御八女。
嗨,這不是沒事找事的故意別苗頭嘛?
“回汗阿瑪,我阿瑪屋中之人,非人子所應打探。”卓泰和常寧的關系再不好,那也是家丑,絕對不能外揚。
“哼,你倒是很機靈啊。”康熙拉下臉,冷冷地問卓泰,“爾父不喜汝,可有此事?”
卓泰有些明白了,康熙找他來,絕非好事。
人前莫言父過,這是禮教的規矩。
卓泰無論怎么回答,都會掉入欺君的陷阱里,他索性伏地不起,等著康熙繼續出招。
“殷達,君父垂問,故意不答者,該當何罪?”康熙扭頭去問殷達。
殷達趕緊碰了個頭,小聲說:“回萬歲爺,大不敬,其罪當誅!”
卓泰是康熙的親侄兒,就算有罪,無論議親,還是議貴,皆有可議之處。
殷達明知道卓泰不可能有啥大事,卻故意往掉腦袋的方向說,就是謹守一個原則:恩,只能出于上。
在朝里和宮里,除了康熙之外,擅自施恩給任何人,都有沽名釣譽的僭越之嫌。
“哼哼。”康熙故意冷笑了幾聲,想看看卓泰的反應。
卓泰打定了主意,不管康熙如何誘導,他都不能說常寧的不是。
反正吧,死豬不怕開水燙,卓泰不說常寧的不是,才有轉圜的余地。
“都起吧。”康熙忽然變了臉,態度異常溫和地吩咐道,“陳福,去,給卓泰搬把凳子來。”
陳福搬來的凳子,卓泰連看都不看一眼,徑直站得筆直。
“為何不坐?”康熙含笑問卓泰。
卓泰垂首道:“回汗阿瑪,臣兒雖然胸無點墨,卻也知道朝廷的規矩。不管于公于私,此地都沒有臣兒的座位。”
“嗯,你比你阿瑪強太多了。”康熙忽然幽幽一嘆,“你阿瑪心胸異常狹窄,既不容人,也不容事,朕甚是失望。”
卓泰閉緊了嘴巴,靜聽康熙數落常寧,卻絕不肯說半個字。
君君臣臣的大前提下,不管康熙說的對不對,卓泰都不能替常寧辯解。
康熙罵了大約一刻鐘,見卓泰始終低著頭,悶不吭聲,便問卓泰:“何九如何?”
卓泰心頭猛地一凜,正菜,終于上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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