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里,日常就兩頓膳,即早膳和晚膳。
除了康熙和皇太后,以及極個別的寵妃之外,宮里的主子們,包括皇子在內,晚膳之后若是餓了,要么用餑餑墊饑,要么私下里掏錢,請膳房做了吃食送來。
京里各大旗主或領主的王府,卻是一日三膳,甚至是,深夜還有一頓豐盛的夜宵。
其結果是,過午不食的康熙,異常精瘦,身體倍兒棒。
除了同樣過午不食的莊親王之外,康熙硬是利用挨餓,把貪吃貪喝的諸多旗主堂兄弟們,挨個熬死了。
年僅十八歲的卓泰,正是狂長身體的時候,每天的活動量也大得驚人,他倒是不怕攝入的熱量超標,從而導致嚴重的心腦血管疾病。
為了提前預防糖尿病,卓泰的日常飲食,以羊肉、豬肉和各種青菜為主,面食為輔。
“爺,舅老爺又派人送來了五百兩銀子,老奴已經收下了。”李嬤嬤笑著說,“算上這五百兩銀子,爺的私賬上,足有兩千兩銀子之多。”
“嬤嬤,您還是坐這里,喝口熱茶,歇歇老寒腿。”卓泰指著炕桌對面,親熱地招呼李嬤嬤落座。
不管是哪個時代,若是連身邊最親信、最心腹的人,都無法善待,將來怎么可能成其大事呢?
放眼古今中外,格外重要的崗位上,不用人唯親,難道用人唯疏不成?
親疏有別的親,指的是,不問是非曲直,只問立場是否堅定!
“爺,老奴有幾件事兒,想請您的示下。”李嬤嬤喝了口茶,目不轉睛地盯著卓泰。
卓泰非常了解李嬤嬤的脾氣,便笑著說:“您老是宮里的老人了,我進宮當差的行頭,交給您去辦,一準沒錯。”
話雖如此,卓泰也確實不是假客氣,但是,李嬤嬤依舊掰著手指頭,從朝珠、官袍、官靴,一直到出行馬車的形制,挨個說了一遍。
末了,李嬤嬤嘆息道:“別的物件,只要舍得花銀子,京里都有商號經辦,不算什么大事。唯獨這黃馬褂,只有宮里賜下的這一件,連個換洗的都沒有。”
卓泰了解李嬤嬤的心思,知道她想得很多,擔心僅有的一件黃馬褂,若是臟了,恐怕會影響卓泰進宮當差。
“嬤嬤,您老就放心吧,黃馬褂只有當值站班的時候,才會穿一個時辰。平日里,我都會收進柜子里。”卓泰笑著說,“您老肯定知道的,御前侍衛(wèi)站班,一個時辰一換,只要我自己仔細點,別掛破了黃馬褂,別的倒沒啥需要擔心的了。”
見李嬤嬤兀自有些擔憂地盯著他,卓泰深入解釋說:“嬤嬤,我是今上的親侄兒,響當當的宗室黃帶子,我即使弄破了黃馬褂,也符合議親議貴的朝廷法度,皇上頂多免了我的官職罷了,總不可能砍下我的腦袋吧?”
“不成,您是老奴抱大的爺們兒,您在老奴的心里,比誰都親。真有那么倒霉的一天,老奴哪怕豁出性命,也去求了宮里的老哥哥和老姐妹們,幫襯著搞到好料子。”李嬤嬤把眼一瞪,大聲反駁卓泰。
卓泰挨了李嬤嬤的嚴詞反駁,不僅沒有絲毫不悅,心里反而暖洋洋的一片。
李嬤嬤隸屬于上三旗的正白旗,她被放出宮前,一直是孝懿皇后身邊的紅人。
孝懿皇后,也就是康熙的親表妹,老四的養(yǎng)母。
只是,在宮里的經歷,李嬤嬤一直避口不言,卓泰也不方便多問罷了。
照大清的規(guī)矩,從李嬤嬤正式成為卓泰乳娘的那一刻起,卓泰和李嬤嬤之間,就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系。
“爺,老奴年紀大了,總喜歡啰嗦。您愛聽就聽,不愛聽就當風吹過耳。唉,您都十八歲,也該找個好人家的姑娘,上門提親了。”李嬤嬤嘆息道,“以前啊,您既無爵,也無官職,王爺也不上心,老奴也就沒敢多嘴。現在,您已是前途無量的御前侍衛(wèi),親事的行情,明顯看漲啊!”
在整個恭王府里,也就李嬤嬤敢當著卓泰的面,說常寧的不是。
卓泰自然不可能在意李嬤嬤對常寧的極度不滿,便解釋說:“嬤嬤,我這種黃帶子宗室子弟,婚事怎么可能自主呢?”
李嬤嬤自然明白,以卓泰的身份,他的婚事必須是康熙做主指婚。
“爺,請恕老奴又多嘴了,您在御前當差,只要把萬歲爺伺候好了,找準時機求個恩典,肯定可以娶個門當戶對的好姑娘進門。”李嬤嬤對宮里的彎彎繞繞,完全門兒清。
卓泰的心里很有數,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想娶個滿洲權貴的嫡女為妻,簡直就是癡心妄想。除非,他繼承了恭親王的爵位。
卓泰的生母薩克達氏,只喜歡對清額,而對卓泰十分冷淡。
原因嘛,其實也很簡單,生卓泰的時候,薩克達氏難產,差點一尸兩命。
因為,薩克達氏有心魔的緣故,從卓泰出生之后,就沒有享受過一天母愛。
幸好,乳娘李嬤嬤是個明白人,對卓泰視如己出,愛護倍至,卓泰這才健健康康地活到了成年。
“爺,在宮里當差,可不比外頭,萬事皆須小心……”李嬤嬤嘮叨個沒完,卓泰卻極有耐心的含笑傾聽,并沒有不耐煩的打斷她的絮叨。
末了,李嬤嬤機警地看了眼四周,刻意壓低聲音說:“爺,若有要緊的事兒,擔心過不了坎,可去找乾清宮的……想當年,老奴救過她三次。”
卓泰就知道,李嬤嬤的嘮叨里邊,藏著大金礦,擁有無可估量的價值。
誰不知道,宮里的所謂救人,就是救腦袋!
嘴不緊的宮里人,早就死透了。
李嬤嬤借著嘮叨的機會,看似無心地把宮里的人脈交到卓泰的手上,這可比親媽還要親了!
“嬤嬤,鐵蛋也該讀書了。”卓泰目不轉睛地盯著李嬤嬤,一本正經地說,“跟著我當差,固然有一份安穩(wěn)茶飯,可是,出息畢竟有限。若是去八旗官學里,讀書識字,挽弓騎射,將來才可能有個好前程。”
李嬤嬤搖頭嘆息道:“唉,上三旗的官學,向來都是名額有限,鐵蛋他阿瑪僅僅是個王府的包衣罷了,鐵蛋怕是沒資格進官學讀書吧?”
卓泰微微一笑,說:“在哪里讀書不是讀?何必非要去上三旗官學呢?”
李嬤嬤楞住了,直勾勾地盯著卓泰,急切地等他揭開謎底。
“嬤嬤,我進宮當差后,正藍旗的宗學里,連一個學生都沒有,顧師傅怕是也待不下去了。”卓泰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笑瞇瞇地說,“這么著,我替鐵蛋出束脩,請顧師傅教鐵蛋讀書習字,正好一舉兩得。”
鐵蛋是李嬤嬤的二兒子,她的大兒子便是卓泰身邊的長隨桑清。
桑清是個機靈鬼,別的都好,就是不愛讀書,卓泰試過各種措施,卻始終無濟于事。
李嬤嬤心里一陣狂喜,又有些擔心連累了卓泰,便有些遲疑地說:“爺,怕是不妥吧?”
卓泰擺了擺手,說:“有何不妥?鐵蛋去上課,顧師傅才可以名正言順地繼續(xù)待在宗學里。再說了,我在宗學里讀書的這些年,顧師傅也就教了我一個學生而已。”
李嬤嬤連聲嘆息道:“是啊,咱們旗下人家盡出敗家子,愛讀書的阿哥,幾乎沒有啊。”
“就這么說定了,趕明兒個,我就領著鐵蛋去拜師。”卓泰很了解李嬤嬤的脾氣,他若不把話說死,她肯定還會找借口推托。
“老奴替鐵蛋,謝爺恩典!”李嬤嬤跪到地上,重重地連叩了三個響頭。
卓泰很了解李嬤嬤,如果不讓她磕頭,只怕是又要嘮叨好幾個月吧?
那就太鴰噪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