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凡在大隊部食堂,在電燈的照耀下與張文良推杯換盞時,美國紐約,正是日出東方、晨風拂面的好時候。
別墅餐廳里,周正東手里拿著一份報紙,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
很普通的美式早餐,牛奶、燕麥粥、煎雞蛋、面包片、煎香腸、煎土豆餅、兩顆西藍花、兩只大蝦,再加一塊牛排,這些東西足以保證一天的營養(yǎng)供應(yīng)。
所以他一般很少吃午餐,平時更多的是吃點下午茶。
把報紙翻到最后一版,沒發(fā)現(xiàn)什么感興趣的新聞,便將報紙擱到一旁,抬起頭看看姍姍來遲的夫人,“早。”
再轉(zhuǎn)頭看向還在花園里運動的女兒,喊道,“亞麗,來吃早餐了,再晚上學會遲到。”
周亞麗頭也不回地說道,“今天上午沒課,而且我也不會遲到。”
趙婉茹拉開椅子坐下,跟隨周家?guī)状恕⒋蠹s五十來歲的保姆也推著餐車過來,將餐盤擺在她面前。
她轉(zhuǎn)頭笑著道謝,“謝謝蘭姐。”
隨即看向外面的女兒,“這丫頭,不知道跟小凡學的什么拳法,竟然持續(xù)了半個月。”
周正東也挑挑眉頭,“以前的最長記錄是七天,看來這次不是玩玩而已。”
他忽然神秘地笑了笑,轉(zhuǎn)頭對著蘭姐小聲說道,“你們可別打擊她,讓她多動動,對身體好。”
蘭姐一家人都是周家的家生子,丈夫曾經(jīng)還是周老爺?shù)馁N身常隨,忠心度完全不用懷疑。
就是以前經(jīng)常吐槽周亞麗學的是花架子,還不如跟家里人學武功,可惜那丫頭不識貨,說什么宋伯徐伯的功夫不好看,就是不肯學。
當時就氣得幾位老人家差點背過氣去,那功夫是練著好看的嗎?
簡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再想想,反正小姐有人保護,不練就不練吧,便從此沒了下文。
其實周亞麗也很委屈,她也學過一次,可是怎么教都學不會,難道要承認本小姐蠢嗎?
最后只能怪功夫不好看唄。
劉秀蘭正準備推著餐車離開,聽到周正東的話,眼里閃過一絲異色,目光投向花園里、比公園老太太動作還慢的周亞麗,輕聲說道,“小姐這套拳法可不一般,與以前那種花拳繡腿不可同日而語。”
之前主家沒問,加上小姐學了拳法真?zhèn)鳎皇鞘裁磯氖拢銢]說,此時既然說到了這個,那她自然不會有絲毫隱瞞。
周正東頓時眉頭微皺,瞟了一眼女兒,“怎么說?”
少爺發(fā)問,劉秀蘭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當即說道,“小姐的這套八卦掌,很不一般,是得了真?zhèn)鞯纳铣斯Ψ颉!?/p>
話音剛落,她緩步走了出去,對著周亞麗笑道,“小姐,你天天自己練,有沒有感覺無聊啊?”
周亞麗動作不停,只是看了她一眼,“蘭嬸,你可別過來,我這手功夫厲害得很,比徐爺爺?shù)倪€厲害,而且也是八卦掌,不過我功夫還沒練到家,你靠近了,怕傷到你。”
劉秀蘭繞著她走了幾步,突然不聲不響,一掌插了過去。
正在鍛煉的周亞麗聞聲而動,本能地連著三掌砍過來,掌式如刀,驚得劉秀蘭迅速退了兩步。
周亞麗此時也停下來,先看看劉秀蘭,發(fā)現(xiàn)她沒事,才拍拍胸口,沒好氣地說道,“蘭嬸兒,都跟你說了不要過來,你看看,差點傷到你了吧。”
隨即壓低聲音,小小地嘀咕了一句,“讓老弟知道了,肯定又要罵我。”
咦,為什么要說又?
劉秀蘭呵呵干笑兩聲,“行行,你練你的,我走。”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絕不拖泥帶水。
她回到餐廳,站在周正東身邊,小聲說道,“我剛試了一下,小姐的這套功夫,應(yīng)該是傳自韓慕俠大俠,只不過做了不少改動,與原來的韓門八卦掌有了一些區(qū)別,具體的還看不出來,但是應(yīng)該不會比原版的更差。
由于做了改動,如果不是對韓門八卦掌特別了解的人,只怕不容易看出其中的奧秘,還好被我試探出幾分底細。”
她修煉的功夫,恰好就是韓慕俠融合南北八卦、而獨創(chuàng)的韓門八卦掌。
只不過這套掌法和韓門形意拳一樣,并沒有像程式八卦、宮式八卦那樣特意單獨命名,所以名聲不顯,只有當初韓家武術(shù)館的弟子,才以此口口相傳,區(qū)別于別家拳掌功夫。
周正東一聽,不禁滿臉驚愕。
韓慕俠是津門武術(shù)名家,曾經(jīng)拜師9位晚清武術(shù)大師,習得形意和八卦真?zhèn)鳎竺ΧΦ陌素哉苿?chuàng)始人董海川,便是其師祖。
他出師之后,經(jīng)師父們同意,于1912年在津門HB區(qū)宇緯路創(chuàng)辦“武術(shù)館”,傳授形意拳和八卦掌。
津門那地方,是民國時期的北方武術(shù)窩子,生死搏殺只是等閑,敢在那里開武館,沒一個簡單的,個頂個都是武術(shù)宗師。
當時周家還在津門做生意,聽聞韓慕俠有真功夫,便將幾位家生子送去武館,在里面勤學苦練十幾年,直至離開津門赴美,才中斷學習。
可以說,周家能在美國生存下來、并站穩(wěn)腳跟,跟幾個家生子的這段學習經(jīng)歷有非常大的關(guān)系。
只是很可惜,在他們離開幾年之后,聽說有偽軍上門請韓慕俠出山,而韓慕俠為了拒絕替小本子做事,便關(guān)了武術(shù)館、并自斷右臂、自廢武功,此后只以經(jīng)營小生意養(yǎng)家,不再過問任何江湖之事。
由于韓慕俠的武術(shù)館不收學費,應(yīng)邀去南開大學教授武術(shù),也沒有要過工資,反而經(jīng)常拿錢補貼窮苦弟子,所以即使他弟子布滿津門,自己手里卻沒幾個錢。
自廢武功之后,他又拒絕了權(quán)貴弟子的救助,直至47年,最終在窮困中去世。
此時周正東聽到女兒的拳法竟然傳自韓慕俠,自然萬分驚訝。
他想了想,輕聲說道,“難道小凡的師父,當年也在韓家武術(shù)館學習過?”
劉秀蘭沉吟兩秒,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卻緊盯著周亞麗,輕聲說道,“我觀察了半個月,剛才又試探了一下。這套八卦掌變化多端、神奇莫測,與原來的韓門八卦已經(jīng)有很大的區(qū)別,似乎融合了最初的董門八卦,還有幾分沙場打法的影子……”
說到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啊,我知道了。”
此時周正東和趙婉茹正面面相覷。
他們剛才聽蘭姐說什么變化多端、神奇莫測,再看看女兒那慢吞吞的動作,不知道蘭姐是怎么看出來的?
就剛才幾秒鐘的換手?
這時再聽見蘭姐的輕呼,不禁一起轉(zhuǎn)頭看向她,“知道什么?”
蘭姐滿臉潮紅,宛如智珠在握,“我聽幾位從內(nèi)地來的武道同仁說起過,韓大俠的兒子韓少俠,在48年加入了解放軍,轉(zhuǎn)戰(zhàn)南北、奮勇殺敵,也參加了那場立國之戰(zhàn)。
我聽您說過,凡少爺?shù)膸煾甘峭宋槔媳麄兛隙ㄊ歉n少俠在部隊中相識,從韓少俠那里學到了韓門八卦掌,并一起在軍中創(chuàng)造出這套全新的掌法!”
周正東和趙婉茹一聽,也不禁連連點頭。
他邊想邊說道,“小凡的師父也是南征北戰(zhàn),也參加過北方那場戰(zhàn)爭,而且他們都是武術(shù)大師,肯定會有交集。從這個角度來說,還真有可能。”
他又看向蘭姐,“韓少俠本名叫什么?等下次回國,我去問問。”
說著轉(zhuǎn)頭看向趙婉茹,感嘆地說道,“我爹還在世的時候,經(jīng)常說起過,如果不是當年韓大俠真心相授,使周家護院的武力翻了幾倍,在這異國他鄉(xiāng),只怕難以生存下來。
只是當年遠隔重洋,沒有韓家人的消息,我們也只能望月緬懷。
如今若是能聯(lián)系上韓家人,略盡綿薄之力,也算是還了當年那份恩情。”
要是周家窮困潦倒,那自然一切休提。可現(xiàn)在周家還算可以,能還的人情,還是還上的好。
劉秀蘭在一旁也情不自禁點頭,她的八卦掌就是從父親那里學來的,而她父親便是當年在武術(shù)館求學的家生子之一,這份恩澤,自然也有她的一份。
早年聽說韓慕俠去世的消息,她父親還感嘆不已。若是能找到韓家人,還了這份恩情,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而且韓慕俠當年名滿津門、弟子無數(shù),其中有不少也漂泊海外,從北美到歐洲、從香港到南洋,不可計數(shù)。
若是能找到韓家人的消息,將韓門重新立起來,其中的人脈利益,也很是驚人吶。
周正東還在眼巴巴地看著她,“蘭姐,韓少俠本名叫什么?你知道不?”
“哦,”
劉秀蘭回過神來,“他就叫韓少俠,還有一個姐姐叫韓小俠,韓大俠就只有這一子一女。”
饒是以周正東的見多識廣,也不禁愣兩秒。
還真有叫少俠的人?
聊了一陣子,周亞麗終于完成每天的例行鍛煉,大步流星往餐廳走來。
劉秀蘭趕緊推著餐車,去廚房給她取早餐。
周亞麗先去浴室簡單沖洗干凈,換了一身休閑服走過來,正好早餐擺上桌。
她抬起頭笑道,“蘭嬸,剛才你沒事吧?”
劉秀蘭笑呵呵地站在一旁,“你才練了幾天功夫呀,想傷到我,還早著呢。”
頓了一下,看著周亞麗一口喝掉大半杯牛奶,繼續(xù)說道,“不過,小姐,你進度夠快的,只學了一個半月,就能將這套掌法練到這個地步,看來沒少下苦工。”
周亞麗昂起頭,正準備說自己只練了三個星期,嚴格說來,只跟著表弟學了一個星期而已,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只是眼波流轉(zhuǎn),咧著嘴嘿嘿笑道,“現(xiàn)在知道我是天才了吧,上次劉爺爺還說我沒天賦,等周末我去看他,給他露一手,看他怎么說。”
劉秀蘭一聽,不禁呵呵直笑,“那你可得手下留情,他那點胡子可不多了。”
周亞麗小手一揮,“放心吧,拔胡子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我才不會那么幼稚。”
劉秀蘭笑著離開,把空間留給主人一家。
周正東慢條斯理將早餐吃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看著趙婉茹問道,“新書上市第一天,銷量怎么樣?”
趙婉茹咽下嘴里的東西,輕聲說道,“我還沒打電話問過。”
她看著周正東笑了笑,“才第一天呢,哪怕新書再好,也不會有太高的銷量,除非是成名的作家還差不多。
過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周,我已經(jīng)跟圖書板塊的主編談過了,他會在暢銷榜上留一個名額給我。”
周正東眉頭微皺,“暢銷書排行榜?紐約時報暢銷榜不是以銷量說話嗎,這本新書銷量還沒統(tǒng)計出來,也能上?”
趙婉茹臉上露出幾分玩味,“這要看是對誰了。對外,哪怕是全球最大的出版集團公司,想讓新書上暢銷榜,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不過有些事情、你知道的,都是對外不對內(nèi)。
按照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的規(guī)則,銷量數(shù)據(jù)來自于圖書經(jīng)銷商的銷量報告,而時報編輯部也只對銷量報告嚴格把控,……”
聽到這里,周正東哪還不明白其中的貓膩,不禁苦笑著說道,“從經(jīng)銷商名單中挑選與我們關(guān)系不錯的,跟他們打好招呼,把圖書送過去,付一筆服務(wù)費。
然后讓我們的工人、拿著我們發(fā)的錢,去這些書店里買書,……”
不等他說完,趙婉茹便輕輕搖頭,笑道,“不用那么麻煩,有專門的服務(wù)公司經(jīng)營這種業(yè)務(wù),他們的背景也不用問。
我們要做的,首先就是選擇一家專業(yè)的‘洗書’公司,先付一筆服務(wù)費,再付一筆書費。
他們收到錢之后,會雇傭分布于全美工人,在不同的圖書經(jīng)銷商處、刷不同的卡,用不同的寄送和付費地址買書。”
說完之后,她輕輕聳了聳肩,放下餐叉,拿餐巾擦了擦嘴,笑道,“所以,這就是我讓你安排首印十萬套的原因。
其中的五萬套用于‘洗書’,一般來說,月銷4萬冊,就可以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五萬套的書足以排入前列。
而且這些書不會被浪費,我們可以用最優(yōu)惠的折扣,回收這批書。
只要能夠進入排行榜,加上小凡精彩的故事,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套書一定能真正地暢銷整個歐美,并在榜首霸榜!”
周正東呼出一口長氣,搖搖頭苦笑道,“原來是這樣的暢銷榜啊。”
頓了兩秒,他抬起頭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更好玩了。”
就在兩夫妻相視而笑的時候,狼吞虎咽吃完早餐的周亞麗,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故作淡然地說道,“你們啊你們,對我老弟就那么沒有信心嗎?”
周正東兩人齊齊皺起眉頭,一起看向她,“嗯?”
周亞麗嘿嘿一笑,對著他們說道,“昨天,就昨天一天啊,我每時每刻都在關(guān)注倉庫出庫數(shù)量,你們猜猜,昨天賣了多少?”
周正東看了一眼老婆,趙婉茹輕挑眉頭,兩手一攤,表示不明所以。
他回頭看向女兒,“賣了多少?”
周亞麗突然抬手捂著嘴,酷酷酷地笑個不停,隨后舉起一只巴掌。
周正東眼睛發(fā)亮,“5000套?”
趙婉茹也不禁說道,“這個數(shù)字還可以啊,隨著口碑發(fā)酵……”
然后就被周亞麗打斷,“你們就不能有點想象力?別的不說,就科恩叔叔那家店,一天的客流量就不止兩千人,科恩叔叔昨天反復(fù)加了3次貨,除了第一批送去的200套,他后來又加了總共2500套,而且是承諾包銷。”
包銷?
200套加2500套?
周正東只感覺腦子嗡的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所以,你說的、是5萬套?”
“當然。”
周亞麗嘿嘿笑道,“第四大道上就有幾十家知名書店,每天在這條街上流連忘返的書友就有上萬人,這還不算其他游客。
老弟的書我給同學看過,哪怕是不愛的書呆子,拿在手里、從第一頁開始,就舍不得放下。
他們這些老外,哪里見過一開始就教怎么修煉斗氣和魔法的?
我敢肯定,只要是翻看過這套書的人,多半都會購買,而昨天第四大道上所有書店都要求追加,就足以證明了一切。
所以科恩叔叔才敢要這么多貨,根本不怕賣不出去”
她說著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道,“老爸,咱家的出版社,最高記錄也只有38000多本的銷量,還比不上老弟作品一天的量,是不是該給老弟漲漲版稅了?”
周正東本來還挺開心,外甥的新書廣受歡迎,出版社有了一本爆款,也能再上一個臺階,甚至能帶動公司其他方面的業(yè)務(wù)。
可是現(xiàn)在聽到女兒的話,他忽然有種將她掃地出門的沖動。
趙婉茹聽著也不禁連連搖頭,這閨女,竟然敢明目張膽地胳膊肘往外拐,……好吧,給表弟爭取利益,似乎也不算往外拐。
她只能唉聲嘆氣地說道,“昨天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只等小凡的作品起來,就把出版社送給你們,并入到你們倆合伙的資產(chǎn)中,算是一人一半。”
說著站起來摸摸女兒的頭,“以后你就是出版社的老板,你愛給小凡多少版稅,就給他多少版稅,我和你爸才不管。”
周正東站起來,裝模作樣地跑過去扶著老婆,“夫人慢點,你剛有身孕,千萬要小心吶。”
兩人越走越快,眨眼間就消失在餐廳門口。
只留下周亞麗傻了眼,剛有身孕?啥意思?
我要有親弟弟了?
難怪把出版社給我,這是要分家的節(jié)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