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瑭被姜令詞氣笑了,坐在高腳椅上的雙腿交疊,裙擺往上蹭了一截,露出里面被白色蕾絲吊帶襪包裹著的細腿。
她已經失去隱晦暗示的耐心,低頭拍了張照片發過去,十分直白:【是我穿給你看。】
【今天穿了這條,怎么樣,漂亮吧,可惜你沒看到。】
除非姜令詞太裝,不然不可能看不懂她這么明顯的意思。
大霧彌漫,姜令詞目之所及之處恍惚間似蒙上了一層模糊的幻影,不知過了多久,忽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他十分陌生。
一雙穿著蕾絲鏤空吊帶襪的少女細腿緩慢地出現在視野之間,男人右手長指亦是極輕地動了一下,滑膩而柔軟的觸感似乎黏在指尖,揮散不去……
可他為什么會知道?
手里的東西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一顆草莓夾心軟糖,紅色鯉魚形狀,外面那層薄薄的橡皮糖被捏破了一點,里面的糖漿融化,黏在指尖,亦是揮散不去……
姜令詞聽到自己稚嫩的聲音:“爺爺,我今天多吃了一顆糖,它很甜,我沒忍住。”
“令詞,我曾教你的第一課便是克己守心,你可知錯。”
“可這只是一顆糖而已。”
“不,這不只一顆糖,這是你的私欲,若是連自己私欲都管不住,你怎么服眾,怎么擔當起姜家的未來。”
白茫茫的霧愈加濃郁,爺爺的聲音也愈發飄渺。
等霧氣重新變淡,男人修長指尖黏膩的紅色的草莓夾心糖,變成了極其艷麗的紅色布料,絲滑薄軟的布料垂落而下,拉出一道纖細曼妙的少女身影……
這夜,姜令詞一直處于半夢半醒,自小學的克己守心之道告訴他,剛與女朋友建立親密關系,甚至彼此還沒有更熟悉更了解對方,就因一張腿部照片而做這種夢,是非常輕浮放蕩的。
偏偏夢總是不受控制,拉扯著他的神經。
像是一塊古樸無暇的罕見白玉,被一根紅色絲線緩慢侵入,沿著內在的紋路,極其緩慢又無孔不入地彌散開了,最終虛虛實實,再也分辨不清。
直到絲絲縷縷的光芒浸透了整個房間,大霧陡然消散,姜令詞驀地睜開眼睛,起身時意識到什么,他薄被下的長腿緩慢屈起。
思及昨晚黎瑭明顯的性暗示。
黎瑭是藝術家,在性方面開放,想直接進入試婚階段,姜令詞理解并尊重,但貿然同居試婚,不但是對女方的不尊重,更重要的是這種事情,女性從來都是面臨更多的風險與非議的弱勢方。
姜令詞自小接受的禮儀教養,絕不允許他為一時私欲,順水推舟地同意。
男人低垂著眉眼,神色斂于攤開干凈的掌心,沒有任何黏膩,曾經親眼看著掌心融化的軟糖,少時不得之物,而今倒沒任何執念。
至于昨夜輕浮夢境映出來的欲,再過一段時間,大概也如草莓軟糖,再也不會涌出任何念想。
姜令詞:【我們還需要再互相了解一段時間,慢慢來。】
姜令詞的計劃是,他們約會的這段時間相當于一個互相了解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先牽手、擁抱、接吻、熟悉之后可以同居試婚,最后水到渠成的結婚。
黎瑭一夜無夢,昨晚喝了太多雞尾酒,度數不高,但后勁兒很大,她醒來第一時間查看手機,果然,多了一條新消息。
熟悉的甲骨文頭像。
是姜令詞。
黎瑭略略松了口氣,幸好沒把她拉黑。
然而看到消息時,眼前一黑。
好消息:姜令詞看懂了她的“明示”。
壞消息:姜令詞上床前的心理準備未免太久了!
什么意思?進入身體之前還得先進入一下靈魂?
走進畫室。
黎瑭瞥向畫架上那張依舊空白的畫紙,紅唇輕扯了一下——
她哪有時間跟他了解一段時間?
還慢慢來呢。
跟正經人約炮真的好麻煩,偏偏除了他,其他人誰都不行。
姜令詞就仗著他目前的唯一性,恃寵而驕!
黎瑭纏著聞遙意好說歹說,才將交畫時間延遲到下周五。
中午,黎瑭站在校門口,即便冷著一張臉看起來很不惹的模樣,依舊吸引了眾多目光。
有人說美人在皮不在骨,可黎瑭是少見的皮相骨相均完美的長相,稱一句神仙顏值也不夸張,平日里像一尊精致無害的瓷器娃娃,然而心情不好時,眉目之間的泠泠艷色壓根藏不住。
她正在給姜令詞打電話。
黎瑭小臉垮著,說話時卻保持聲線溫柔自然:“我今天來學校找老師改期交作業,剛好沒什么事兒,去接你下班。”
沒有半點曖昧輕佻,很是貼心。
若非聊天頁面里那張照片尚在,完全聽不出這位性格如此大膽。
黎瑭怕他拒絕,耐著性子繼續道:“剛好我們可以進行一番深入了解。”
順手剝了顆糖塞進嘴里,讓自己保持一下午都甜甜噠。
內心:先把你哄出來,再嚼嚼嚼嚼嚼。
然而姜令詞本就沒有拒絕的意思,畢竟現在是古文字研究院的午休時間,家屬可以過來。
掛斷電話后,姜令詞視線不經意掠過他的工作間——
下一刻。
男人挽起袖子,不疾不徐地將散在桌面上的甲骨文碎片和資料文件整理好,一一歸置。
免得黎瑭對他工作日常的第一印象不好。
這時,請了半天假的沈槐之前來討伐,乍一進門,條件反射問:“你在干嘛,這些資料下午不是還要用嗎?”
姜令詞云淡風輕地回:“我女朋友要過來。”
沈槐之酸不溜秋:“你這女朋友還挺粘人。”
他最近已經和自家女朋友進入老夫老妻的冷淡期。
姜令詞似閑談問:“女朋友粘人正常嗎?”
沈槐之當他是炫耀:“當然正常啊,不粘人才不正常,熱戀期嘛。哼,好好珍惜吧,等熱戀期過了,你女朋友估計巴不得和你漂流瓶聯系,只有收到轉賬才會秒回。”
作為過來人的警告。
熱戀期?
姜令詞若有所思,原來這叫熱戀期。
他搜索了一下“熱戀期”的特征——
1、兩個人之間的情感聯系非常緊密,彼此之間的每一個小動作、每一句話都能引發強烈的情感共鳴。
所以他因為黎瑭發一張照片而做夢,并非唐突,而是熱戀期引發的情感共鳴。
2、熱戀期的情侶總是想盡可能地待在一起,無論是約會、聊天還是共度時光,都顯得特別頻繁和密切。
所以黎瑭才會連他的午休時間都不想錯過,她的粘人也是正常的。
見時間不早了,姜令詞忽而想到一件事,不動聲色地逐客:“你還有事?”
被過河拆橋的沈槐之終于記起找他的目的:“當然!醫生夸我耳朵年齡未成年,年輕著呢,根本不聾!”
姜令詞打開電腦,隨口應了聲,“所以,跟我有什么關系?”
“有!昨天不是你讓我去耳鼻喉科檢查!”
姜令詞淡瞥他一眼,在他腦袋上停留幾秒,“沈老師,很明顯,我昨天是在諷刺你。”
沈老師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他就知道姜令詞是在陰陽怪氣,到底誰說他會相面的!
姜令詞已經順利地打印了兩份喜好與忌諱的填寫模版,并將自己那份填寫完畢。
另一份留給黎塘填寫,作為深入了解的第一步。
想起昨天與黎瑭吃飯時,她的忌口眾多,略一沉吟,姜令詞起身又打印了兩份空白做備用。
看著姜令詞接了個電話后,直接下班。
沈槐之雙手環臂倚在門邊,涼涼道:“講個笑話,姜令詞收拾半天,他女朋友根本沒進他工作室的門。”
路過的同事:“沈老師,如果我沒記錯,你女朋友連研究院大門都沒進過……”
大受打擊的沈老師,倔強發言:“等熱戀期過了,姜令詞下場不會比我好多少。”
“你們都不好奇他女朋友長什么樣子嗎?”
古文字研究院距離明樺大學不遠,黎瑭是走來的,順便買了兩杯熱咖啡,微微仰頭,古樸巍峨的牌匾下,顯得人極為渺小。
她卻第一時間看到等在路邊的姜令詞。
大抵是工作緣故,他并未穿正裝,外面日常穿的大衣,里面是極簡的白色襯衣,有幾只橘色的小貓結伴從他腳邊走過,姜令詞微微垂眸,一直等貓貓小隊踩著他的腳背翻山越嶺地離開,才重新邁步,走向黎瑭。
這樣的姜教授,難得少了幾分距離感,多了幾分溫潤風雅。
明明眼神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偏生右邊眼尾下那一顆極小的淚痣,又給人一種看路邊的貓貓都深情的錯覺。
哎,人不如貓。
黎瑭幽幽嘆了聲,見他發現了自己,也跟著慢吞吞地走過去,將咖啡遞給姜令詞:“請你的,別客氣。”
加了致死量的糖,代表她美好的祝愿——祝愿姜令詞喝了咖啡后也能甜甜的,任她擺布。
“謝謝。”
姜令詞接過咖啡,清潤的嗓音被寒風浸得有點涼,“其實你可以進我的工作間。”
實地了解他的工作日常。
黎瑭一臉敬畏,手都快搖斷了:“不了、不了。”
古文字研究院這么神圣的地方,她向來心懷敬意,尤其姜令詞的工作間肯定有巨多甲骨文碎片,是有文化價值的,萬一弄臟怎么辦。
國家利益面前,她的個人夢想必須得讓路。
所以還是換個地兒給她逐夢吧。
姜令詞微微頜首,轉而將幾張A4紙遞給黎瑭,嗓音徐徐道:“你先看看這個。”
“什么呀?”
黎瑭接過,有些意外地將折起來的白紙打開,是姜令詞的喜好與忌諱。
忌諱第一條:不喜甜食。
忌諱第二條:不喝咖啡。
很好,三秒內她犯了姜令詞的兩大忌諱。
姜令詞禮貌性地抿了一口咖啡。
第四秒,黎瑭決定挽救一下自己的好感度,免得姜令詞不給她睡。
于是她條件反射地去阻止姜令詞喝那杯咖啡,“別喝,我再給你買一杯……”
話音未落,黎瑭余光不小心瞥到佇立在研究院不遠處的無頭石像后突然冒出兩個腦袋,十分詭異。
黎塘被嚇了一跳,不但她手上的咖啡撒了,連帶著撞到姜令詞手里那杯,一塊潑到男人手臂與腰腹,白色襯衣上的咖啡液連成水線往下墜。
完蛋了。
黎瑭腦海中浮現出姜令詞喜好第一條:喜凈。
很好,又犯罪了。
姜令詞下意識握住黎瑭纖細的手腕,穩住她的身體,同時也看到了沈槐之他們,薄涼的目光掠過,幾人立刻灰溜溜地縮下去,又彎著腰回了研究院。
少女受驚時,漂亮眸子似蒙上一層薄薄水霧,仿佛能激起一池瀲滟,姜令詞想起初見她時,明明也是第一次撩撥人,偏偏裝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情場老手,實則慌張不已,正是這雙眼睛,令他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她,從而犯下大錯。
“對不起,我給你擦擦吧。”
“好像擦不掉了……”
黎瑭本來是真的很慌,但慌著慌著,她腦子突然上線了——
等等,她換地方逐夢的愿望好像能成真了,天助她也。
黎瑭第一時間掏出手機,在最近的酒店定了間三小時鐘點房,速戰速決。
她甚至還在短暫生死時速內,選擇了一間浪漫的Swing King大床房。
“我定了酒店,離這里很近,你趕緊去洗個澡順便換件衣服,免得黏黏糊糊的。”黎瑭說得一本正色,完全看不出腦子里想的是:希望里面的浪漫氛圍,能讓姜令詞支棱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A4紙只空白備份濺上了幾滴咖啡液,其他除了皺一點,堪稱完好無損。
姜令詞眉心輕折,研究院沒有他換洗的衣服,回家換也來不及,恰好看黎瑭擺弄完好的白紙,略一沉吟:“也好,剛好你也可以找個安靜地方填寫。”
去酒店途中,黎瑭回過味來,晃了晃手中那僅存的兩張紙:“這就是你的深入了解。”
幸好她這次聰明的沒曲解。
不然又要白高興一場。
果然,求人不如求己,還是要跟第一次一樣,憑借她的個人魅力,才能睡到他。不過她當初到底怎么成功的……
黎瑭這段記憶已經忘的干干凈凈。
她好恨!
酒后碎片式斷片,關鍵點毫無印象。
不過……她忘了,姜令詞應該沒忘吧?
淅瀝水聲暫停,黎瑭敲了敲浴室門:“姜老師,我有問題想請教你。”
“一定要現在請教嗎?”里面傳來姜令詞磁性到低沉的聲線。
黎瑭看著大塊水波紋玻璃墻映出男人模糊而修長的身體輪廓,似乎正在涂沐浴露,她視線停頓許久,一時涌上的靈感如飄浮的云,難以捕捉。
足足一分鐘后,黎瑭抿了抿略躁的紅唇,什么記憶不記憶的已經被她拋之腦后。
她迅速地環顧四周,最終找到擱置在旁的A4紙和酒店自備的圓珠筆,像是求知若渴的學生站在門外,報以十萬分的真誠與熱切:“老師,我能不能進去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