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
碧桃挑眉,也跟著把在冰輪真仙等人面前忍了一路的笑釋放了出來。
頗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地攏了一把頭發(fā),桃花眼透出無辜之態(tài):“我在自家待得好好的,突然一群人來晃里晃蕩的……差點被晃瞎了眼睛?!?/p>
“我可只喜歡明光天仙,其他的人我都沒多看一眼?!?/p>
“況且我雖喜歡明光天仙,一直都發(fā)乎情止乎禮,這次也是我主動暴露的?!?/p>
“你們知道的,先前那些都是謠言,我與明光天仙目前為止清清白白呢……”
有個仙卒聽不下去了,一拍桌子道:“你倒是想來點渾的,關(guān)鍵是你那點可憐仙力,除了看幾眼,也摸不到人天仙的邊兒啊!”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笑得更加猖狂。
碧桃被貼臉嘲諷也絲毫不惱,喝了口靈茶,咂舌道:“哎……可惜了度朔山那邊,往后明光天仙怕是再也不會去了?!?/p>
這邊眾人歡天喜地好似過年。
鈞天的玉帝仙宮玄暉殿中,卻一反常態(tài),一片死寂。
玄暉為日,居住的正是受諸仙交口夸贊,被九仙族乃至仙帝寄予厚望的明光天仙。
玄暉恢宏繁麗,梁柱云頂通天,祥云環(huán)繞,金龍盤旋,仙鶴仙植擁簇,乃是除了玉帝居住的青冥殿之外,最巍峨壯麗的宮殿之一。
往日即便不過于喧鬧,也是侍者穿梭,仙娥魚貫。
但是今日,此時,玄暉殿的主人明光天仙回來之后,一道仙靈,驅(qū)散了所有活物。
是的,活物。
能喘氣的都被他趕跑了。
連一只仙鳥都沒有留下。
此刻明光天仙獨自關(guān)在玄暉殿的最深處——他的寢殿床榻之上端坐。
身上披了條被子。
被子下面層層疊疊,穿了能有二十幾層仙袍。
尤覺得不夠。
冷。
像是什么都沒有穿就行于鬧市的那種冷。
他用雙手結(jié)印,看似像是在打坐,實則經(jīng)脈之中沒有一絲絲的靈力流轉(zhuǎn)。
仙靈在他的身體里面橫沖直撞,比先前冰輪真仙在無極海那邊掀起來的風(fēng)暴還要狂野數(shù)倍。
英挺得割掉都能獨立成峰巒的鼻梁,不該有的汗珠頻頻滾落。
他濃黑的雙眉死死地皺著,形成了一道刀刻一般的豎紋。
不開心。
他羞惱得恨不得鉆進床板里面。
鉆進地面之中。
化為蜉蝣飄向九天之外,沉入海底做一顆萬化石。
或者干脆從天上跳下去,拔了仙骨散了仙靈,轉(zhuǎn)世投胎做個朝生暮死的凡人!
至少那樣,待他去冥部喝了孟婆湯,就不會記得度朔山無極海發(fā)生的事情。
他就還能清清白白地做仙。
他生來便是仙帝之子,又覺醒天仙仙位,起點就是旁人一生追斷腿也達不到的高度。
少年仙君生而知之,受萬眾矚目,被九天諸仙寄予厚望,高傲入骨,慎獨自恪。
但是他到底年歲尚淺,能維持好表面穩(wěn)泰是他生性肅板之故,可他還沒修煉到五蘊皆空的境界。
今天看似最暴跳如雷的是冰輪真仙,而實際上最難以接受的是明光天仙。
在發(fā)現(xiàn)有人看到他們的那一刻,于他來說不亞于被五雷轟頂。
后來被眾人拱衛(wèi)與那小仙論長短恥辱之時,明光不是故意龜縮在眾人之后。
實際上那會兒他人還在那里站著,魂兒已經(jīng)走了好一會兒了。
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怎么會??!
他們明明設(shè)下了重重結(jié)界,周遭百里海域天空,所有有智生物皆被排斥在結(jié)界之外。
今日在場仙君的屬性有風(fēng)雨雷電金木水火土,九族六部一應(yīng)俱全。
就算他親爹玉皇大帝屈尊帶天兵而至,要破他們的陣法也需一時片刻,足夠他們整理好自己。
可誰能想到,陣能抵雷霆怒濤千軍萬馬的陣法,居然出現(xiàn)了漏網(wǎng)之“魚”。
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該是因她仙靈低弱得實在是令人發(fā)指,尤似螻蟻仙植,才會被陣法所忽略不計。
但這種可能微乎其微,她畢竟已經(jīng)是靈仙位,頂著冰輪的靈壓咆哮,還能一心二用穩(wěn)穩(wěn)地將那些小魚推回海里。
第二種便是那小仙屬性仙靈與那度朔山的大桃木同為一體。
那里是她的棲息之地。
想到第二種可能,明光結(jié)印壓抑暴亂仙靈的手背上,額角上青筋寸寸鼓起,像一條條龍蛇,一直順著他脖頸攀爬到衣領(lǐng)之中。
他一直覺得鈞天度朔山仙靈充沛,且杳無人至,難得的鈞天澄凈安寧的好地方。
他不是第一次去了。
他不是第一次去了!
“他不是第一次來了啊?!?/p>
“他從百年前,時不時就會去大桃樹下?!?/p>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我就說仙京這么多高階的仙君,你為何偏偏只喜歡最不可能追上的明光天仙!原來還有此因由!”
“明光天仙去你家門口都做什么?不會每次都是游泳吧?”有仙卒好奇地問。
碧桃輕笑,沒有回答。
她的桃花眼微微彎起,像是在回憶什么有趣的事情。
做的事情可多了。
碧桃啃了好幾只紅靈蟹后,“銀漢罟”還不斷地發(fā)來各家仙族要求嚴懲她的消息。
銀漢罟乃是天界諸仙用以千萬里傳音達意的“網(wǎng)”。
網(wǎng)是由九天諸仙靈絲織就而成,諸仙在其上各司其職,可用于頒發(fā)任務(wù),發(fā)布敕令,召集眾將等。
發(fā)布在其上的仙令,諸仙可見,可以單獨在銀漢罟上尋覓某條專屬于哪一宮,哪一仙位的靈絲來私密交流。
銀漢罟也是諸仙各族用來確認諸仙狀況所用。
靈絲在網(wǎng),安然無恙,靈絲消散,仙位隕亡。
幾個仙族將銀漢罟中的消息放大在半空,展示給碧桃看。
“真沒事兒?”
囹圄宮管事見碧桃一副無懼無畏的模樣,倒比她還操心些。
“先前你進這囹圄宮大都因為謠言,即便當(dāng)真行過尾隨之事,蓋因那明光天仙高你數(shù)階,你對他完全無法構(gòu)成威脅,所以審訊申斥后便悄悄將你放了,無人追究。”
管事說完停頓片刻,神色有些凝重,指著懸浮于半空的銀漢罟密密麻麻的各色仙令,道:“此次雖然大桃木為你的‘來處’,但若各家當(dāng)真惱恨于你,縱使仙京不會出現(xiàn)草菅人命的惡事,也難保他們不揪住你點什么錯處不放,將你貶黜到下界?!?/p>
碧桃滋滋喝著靈茶,看著銀漢罟上面,各家的消息都是言辭激烈且強橫。
隔著銀漢罟,都能感覺到來自各方的仙靈壓迫之感。
還有仙族要求直接把她這等狂妄之徒施以剝靈之刑。
這不就是偷顆白菜要把她凌遲嗎?
碧桃因無言以對而哂笑。
“玉嶂仙長安心?!?/p>
碧桃的語調(diào)永遠那樣,哪怕火燒腚了也一樣慢悠悠:“我升靈仙位時,已經(jīng)在幽天那邊掛了隨侍名,想要將我貶黜下界,沒有個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怕是幽天的那些后天仙位們,也不肯輕易應(yīng)允。”
被碧桃稱為玉嶂的囹圄宮管事,聽聞碧桃如此說,一臉不贊同:“你……哎,還是少和那些‘功德仙位’們混在一起。”
“功德仙位”在天界仙京,還有個渾稱為“功德狗”。
便是下方三千世界之中,以功德飛升天界的后天仙位。
囹圄宮管事玉嶂同碧桃相識百年,倒是真心為她盤算:“你蹭他們下界的劫數(shù)和雷劫晉升仙位就好,倒也不必當(dāng)真和他們同氣連枝。”
“他們?nèi)缃癖P踞幽天,雖然看似鮮花著錦獨占一方,何嘗不是各古仙族排他的因由?!?/p>
“若被古仙族認為同功德仙位一心一腹,你往后在仙京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且后天仙位多數(shù)乃下界苦修數(shù)千年而來,并非先天靈體,要以道心固神。然道心隨境遇而變,功德仙位歷年來多有隕落,少有進入雷斗兵三部任職,實不堪為后盾。”
“我心中有數(shù)?!北烫尹c頭表示聽進了玉嶂的話。
實則不以為意。
她倒覺得后天的那些功德仙位,性格迥異出身繁雜,更能體察下界真實情況,因勢而治。
至于功德仙位隕落頗多,倒也不難理解。
畢竟誰在下界當(dāng)慣了“活祖宗”,歷盡千辛萬苦,摒棄六欲七情磨練道心堅守數(shù)千年,結(jié)果一朝飛升,上了天界卻發(fā)現(xiàn)自己踽踽一生,換來的不是隨心所欲怡然自樂,而是重頭開始,很難不罵娘啊。
下界無論修煉如何通徹天地,到了天界基本和至仙的能力不相上下。
呼風(fēng)喚雨移山填海,在這天界是初生幼童都能做到的。
況且成仙也沒有裘馬聲色,更沒有閉門酣歌,有的只是擠不進去的仙職,停不下推不掉的公職,以及萬分難以進階的仙位。
因此仙京甚至有下界飛升的功德仙位一上來就道心不穩(wěn),窮盡一生發(fā)現(xiàn)仙京的神仙居然要吃飯睡覺□□繁衍,攘權(quán)奪利汲汲營營,這和下界為了碎銀幾兩折節(jié)受辱的凡人有什么區(qū)別?!
于是悍然迎著雷劫捏碎剛塑的仙骨,遁走來處,逍遙去也。
碧桃倒覺得瀟灑得很。
這仙京古仙族抱令守律墨守成規(guī),連明光天仙那樣的妙人,都被養(yǎng)成了一個小棺材板子,就該多注入一些來自三千世界萬丈紅塵的新鮮仙氣兒。
碧桃吃飽喝足,自眉心靈臺鉆入銀漢罟,發(fā)現(xiàn)自己專屬的“靈絲”也是密密麻麻的仙靈擠擠挨挨,承待拆閱。
大多是平日里交好的仙娥發(fā)來問詢,她粗略掃了一眼,只回復(fù)了最要好的幾個仙娥,就去了經(jīng)常進的那間牢房,寬衣解帶酣然安睡。
那幾個裸泳的小仙君當(dāng)時沒顧得上去細想,為什么結(jié)界沒能攔得住他們眼中的區(qū)區(qū)螻蟻。
但是只消他們回去動動腦子,差遣族內(nèi)人稍微那么一查,就該知道,那片被大桃木籠蓋的無極海域,正是那碧桃的“家”。
雖說三境九天并不會真的屬于誰,諸仙在這恒久的天界也只是匆匆過客。
即便那些有了專屬仙宮的仙人們,也不能說腳下的那一塊地就屬于自己。
但是例如碧桃這樣未經(jīng)點化便自行開智成仙的仙靈,確實也有自己的來處,也是“歸屬地”。
幾個人闖入她的歸屬地,設(shè)陣嬉戲,擾她清修,還要治她冒犯之罪,這又是什么道理?
碧桃在囹圄宮過上了一如往常吃吃睡睡的好日子,泡在銀漢罟上,密切關(guān)注仙京動向。
那幾家仙族在找不到什么罪給她扣腦袋上,就只好“真相大白”了。
這次連審訊何申斥都沒有,碧桃清早上接到可以出獄的消息,甚至還在囹圄宮吃了個早飯,才優(yōu)哉游哉地走出囹圄宮。
期間有兩家仙族,在銀漢罟上面給碧桃以靈陣封了好大的兩份精純的木系和水系仙靈,算作對她先前指控的賠禮。
天界五行之力浩然若海,但需得自行提純親屬自身的五行仙靈。
像碧桃這樣仙階低微的仙人,吸取提純的過程耗費的力氣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但這兩份精純的仙靈,可以直接拿來取用,對任何小仙來說,都算是一份“大禮”。
不過碧桃沒有收下。
另外幾家始終沒有動靜。
還是那么傲慢刻骨,他們覺得碧桃這樣一個沒有靠山的仙娥,根本不敢做什么有損古仙族臉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屑安撫。
正巧碧桃懶得理會他們。
出了囹圄宮,先回了一趟幽天那邊,會了一個小姐妹,而后就跑去水椿橋上堵人去了。
正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碧桃好幾天都沒有見到明光了,心癢癢得很。